分給《激蕩中國》的會議室很大,設(shè)備先進,目前還沒有人使用過,當中是索尼VPL-DX15——剛進入大陸區(qū)域的旗艦級投影儀,被吳志軍注意到了,建議用來放片子。
新一期的《激蕩中國》特別節(jié)目。
剛裝修的室內(nèi),有一種特別的甲醛味,四面八方撲來,但肖琳覺得這氣味無上的美好,它代表的意義是全新的,新的,一切都是好的。他大致打量室內(nèi)的擺件,也不認識,想到來的目的,就先問當中最顯眼的投影儀:“這東西能放電影嗎?”
吳志軍道:“當然能。”
肖琳:“畫面會有損失吧?”
“有,看不出來。”
吳志軍對室內(nèi)的放映設(shè)備很癡迷,上上下下探索,不時發(fā)出艷羨的嘆聲,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都是無關(guān)于攝影的,才頗委屈的解釋:“以我們拍攝時候的器材水準,足夠了?!?p> 因為會議室實在太大,加上其經(jīng)過特殊的設(shè)計,以至于吳的聲音隱隱的有回聲。
至于拍和放,是一體兩面,不存在后者超越前者。
肖琳似懂非懂,卻點點頭,擺出領(lǐng)導(dǎo)的姿態(tài):“我們以后要換更好的設(shè)備,因為我們是專業(yè)的欄目組,制作水準向電影看齊?!彼乱庾R的往沖鋒衣的腰間拿煙,這次忍住了,砸吧砸吧嘴,覺得很不習(xí)慣,口舌發(fā)干,反而教訓(xùn)吳志軍:“吳哥,你不要抽煙,我們在這里是有紀律的?!?p> “這是公家的會議室,不是私人的抽煙堂!”
吳志軍莫名其妙:“那是當然?!?p> “那,放片子吧?!毙ぶ破?。
拍了拍身邊的空位。想了想,他伸長腰,隔了一個座位去拍。
吳志軍于是過來,沉悶的坐下,評價說:“我的建議是一刀不剪?!?p> 肖琳:“你又先看片子了?”
吳志軍改口:“我沒有?!?p> 肖琳不作追究,只是揚下巴:
“下不為例?!?p> 膠片時代,片子的全部素材膠卷能裝滿整間房,剪輯師在特定的場所剪片,沒有條件換場地,除非先搬膠卷。
數(shù)碼時代,片子的素材可以裝進小儲存器,卻仍然被要求在特定的斷網(wǎng)房間,否則有片源泄露的可能。
吳志軍不可能老老實實在剪輯室看,他一定是像普通人一樣,拷貝來就近欣賞。要是他去修電腦,節(jié)目可全完了。
打頭的,是《激蕩中國》欄目組的動畫,多加了“特別版”幾個字,隨即進入到微電影。
??!
肖琳覺得寶座格外的舒適,忍不住深深的吸一口,這珍貴的,組織分配給他的,獨享的甲醛。他下意識的往口袋摸,再次的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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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年7月底,孫天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數(shù),在當?shù)氐母咧信琶诙?,他報考所在省會大學(xué)的市場營銷,沒有聽老師的教誨。
老師說:“孫天,你沒必要上大學(xué),劃不來,就報考我們輕工院的紡織系,輕工院是大專,你考上了就有鐵飯碗,出來在本地的紡織廠工作,包分配,你就成為城市職工,不再是農(nóng)村人,老師幫很多同學(xué)填過志愿,不會害你。”
孫天說:“我想上大學(xué),畢業(yè)了,我想去南方的城市闖?!?p> 老師又勸:“你的成績排名,不一定可以上到省城的大學(xué),但是,你去大專,把握是比較大的。大專包分配,廠里給你發(fā)工資,過年過節(jié)還有米面糧油;你的家庭條件不好,在廠里工作,有保障了,你好回家討老婆?!?p> 孫天堅持:“我想要到南方去?!?p> 老師不再勸,孫天填上心儀大學(xué)的名字
前一年,總設(shè)計師南下講話,好多人都聽到了,互相傳,但他們不是真的知道,孫天把設(shè)計師的畫像掛在自己家里,常常翻看,那背景圖,正是被圈出來的奇跡之城。
這一股春風,漸漸的從南方也吹入到中部的豫省,吹入到他農(nóng)村老家連綿不絕的麥浪,吹入到,孫天的心里。
孫天要去南方。
高考是漫長的一個人“渡劫”,收到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才是完美的收劍回鞘:主角光環(huán)加身,各類法寶齊聚,要開啟新的故事線。
不知為何,剛填完志愿,親戚們都比孫天還要自信,個個穩(wěn)操勝券,好像真正經(jīng)歷高考的人是他們。親戚們提前辦起慶功宴,輪流請孫天吃飯,給人介紹說:“這是我們家的棟梁?!?p> 孫天確實覺得自己成了。但漸漸發(fā)胖的他,也越發(fā)心虛,“倘若沒考上,豈不是白吃白喝?!?p> 他不敢想沒考上的日子,卻不得不想,孫天開始失眠,胡思亂想,也許錄取通知書明天就來,也許永遠的都不來,好不容易睡去,又恍惚夢到通知書砸到臉上,猛然驚醒,一切了無痕跡。
孫天焦慮過度,家里人也害上同樣的情緒,陸續(xù)幾家學(xué)生收到錄取通知書,始終沒有孫天本人的,他越發(fā)的羨慕,不安;孫天聽說,他們這個小地方,曾經(jīng)有農(nóng)村的學(xué)生因為通知書在路上丟失,錯過了大學(xué)報到,以至于每當郵遞員路過,孫天要追上去問:“有沒有收到我的郵件,我叫孫天。”
“有沒有收到呢?”
孫天終究沒有收到自己的通知書。
9月份,家里托人到省城打聽,報考院校的新生名單,并沒有叫“孫天”的年輕人,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孫天逐漸消沉,他打算復(fù)讀了,這是他唯一的期望,他把消息告訴父母,父母于是整夜睡不好覺,聯(lián)系之前請客吃飯的親戚,要借一些錢來周濟。
在學(xué)校寄宿的時候,打一道葷菜,五分錢,一道湯菜,兩分錢。但是。
“復(fù)讀要三十塊錢。學(xué)雜費另算。”孫天聽說了這件事。
家里拼命湊。放在母親那里,父親因為幫別人收麥子傷了腰,在村鎮(zhèn)的衛(wèi)生所治療,雖然赤腳大夫建議去縣城里的大醫(yī)院,但家里再也勻不出錢。
割麥子的,變成孫天的母親。
孫天去找他的母親要錢。他的母親,躬身伏在田野里,他的母親,瘦削得并不比麥子粗壯多少,他的母親,看到他,草帽的系帶上方,一雙疲憊的眼睛吃驚的望著他:
“要錢了嗎?”
“讀書?!?p> “多少錢?”
“三十塊就行?!?p> 母親掏衣兜,掏出一卷揉的皺皺的毛票,用龜裂的手指數(shù)著。風吹過麥,她的單衣獵獵飄動,露出饑黃的肩膀,她的小手拿不住這么多零碎錢,要漏出來,孫天連忙幫她捧著,卻驚了,他成人來,已很久沒有摸過母親的手,沒想到,母親的皮膚,像這麥子一樣的割人。
孫天忽的在田野里跪下了,像母親割倒在旁的那些麥子。
“媽媽,我不想讀書了,我直接去南方打工?!?p> 他母親沒說這件事:“你以后,不能向別人下跪?!?p>
小時光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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