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做了一個夢,一個清晰而無比真實的噩夢。
他夢到自己因為喝了假酒,穿越成了一只派大星,還被做成了海星罐頭,擠壓、擠壓、擠壓……擠成一團介于固態(tài)和液態(tài)之間的漿糊,在狹窄的罐頭中翻滾、發(fā)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夢的最后,隨著“轟——?。?!”一聲震耳發(fā)聵的巨響,似乎是罐頭內(nèi)積壓的氣體終于沖破了金屬外殼的限制,讓罐頭發(fā)生了爆炸。
夏洛終于從地獄般的束縛之中,得到了解脫。
然后,夢就醒了。
海星,蘇伊之偉大種族,儀式,黑洞……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歷歷在目,作為夢境而言,未免有些真實過頭了。
看著自己眼前和人類無異的雙手,夏洛長舒一口氣,忍不住輕笑出聲:“果然是夢啊。醒醒吧,穿越這種好事哪輪得到你。今天又是996的一天,還是擰螺絲釘適合……我……”
聲音逐漸干澀起來。夏洛眼神僵硬,重新打量起自己眼前的那雙手。
這是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肌膚光滑,毛孔并不明顯,汗毛也極少。十根手指修長而柔軟,應(yīng)該是一雙適合彈鋼琴的手。
和夏洛記憶中,自己粗糙、布滿老繭的手,大相徑庭。
這不是他的手!
猛地將身體撐起,夏洛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再身處原本擺滿了可疑道具的房間之中,而是身處一件封閉的房屋內(nèi)。除了一扇金屬大門與外界連通外,這件房屋內(nèi)沒有哪怕一扇窗戶或者一個通風(fēng)口,但卻意外地并不憋悶。
房屋內(nèi)沒有任何裝飾品,家具也僅限于夏洛剛剛躺著的床鋪。天花板、墻壁和地面都是灰暗的色調(diào),仿佛這間房屋建造的初衷根本不是為了讓居住者感到舒適,而是給予心理壓力甚至折磨一樣。
伸出右手撫摸著不知什么材質(zhì)的墻壁,感受著那略微有些延遲的冰冷和光滑觸感,夏洛忍不住微微瞇起雙眼。
這里,與其說是起居室或者客廳,不如說是……
審訊室!
就在這個結(jié)論出現(xiàn)在夏洛心底的一剎那,沉重而刺耳的軸承轉(zhuǎn)動聲從身后響起。
夏洛回頭看去,只見那唯一的一扇鋼鐵大門被打開,一名戴著高禮帽、仿佛是從歷史書里走出來的傳統(tǒng)西方紳士般的中年男性,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提著手杖,走入房間之中。
他的眉毛呈現(xiàn)棕色,邊緣處微微發(fā)白。歲月在他的臉龐上留下了滄桑的皺紋和老人斑,卻也賦予了他瞳孔深處所閃耀著的,名為“智慧”的光芒。
在老人進入房間之后,他身后的大門立刻合攏,隨后機擴轉(zhuǎn)動的聲音響起,竟是再次上鎖。而那老人摘下頭頂?shù)母叨Y帽,露出如獅子般雜亂、棕色之中摻雜著根根銀絲的鬃發(fā)。他將禮帽輕撫在胸口,似乎在朝夏洛致意。
他緩緩開口,吐出和之前的老者如出一轍,未知、但夏洛莫名能夠理解的語言:“你已經(jīng)熟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我就猜到你差不多也到了該醒的時候了。”
“首先做一下自我介紹。當(dāng)然,我的真名不能對您透露。為了便于稱呼,您可以叫我的代號:白鴿。”
“……”夏洛凝視著面目慈祥的老者,沉默以對。
看起來,他似乎被某個勢力帶離了原來的位置,并且囚禁了起來。只是不知道這個勢力和之前那名自稱“鐵心工匠”的老者,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這具疑似人類的身體,究竟是不是他們?yōu)樽约禾峁┑摹?p> 夏洛的心,忍不住再次提起,七上八下。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危機此起彼伏,讓他連靜下心來思考自己當(dāng)前的狀況都是一個奢望。
眼前的這位老者,不出意外,就是他的“審訊官”了。
俗話說“人老成精”。老人似乎通過夏洛的沉默判斷出了他心中的戒備,笑呵呵地坐在了唯一一張床上,和站立著的夏洛遙遙相對:“不必這么緊張,我們對你并沒有任何偏見或者惡意,只是想要向你詢問幾個并不涉及個人隱私的問題而已?!?p> “當(dāng)然,我有辦法識別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衷心的希望我們能夠愉快地合作,但假如你辜負了我的這份信賴的話……或許,你就得和我那些更加專業(yè)也更加冷酷的同僚們,進行一些不那么愉快的合作了?!?p> 老人湛藍色的瞳孔靜靜地凝視著夏洛,其中蘊含的感情,似警告,似威脅。
“你還有什么問題嗎,先生?或者,你需要解決一些生理上的需求?很遺憾,這房間中并沒有排泄用的家具。不過我可以以私人的名義提供一個小瓶,并且轉(zhuǎn)過頭去。”
“……兩個問題?!毕穆迳斐鰞筛种福瑖L試性地開口道。
而在確認自己自然而然地說出和老人相同的語言之后,他微微松了口氣:至少基礎(chǔ)的語言交流,是沒有問題的。
白鴿微微一笑,就連臉上的皺紋也似乎微微舒展。他做了個請的手勢:“請說?!?p> 在整天彌漫著慘叫與哀嚎的審訊室中,原本已經(jīng)從這里退休、調(diào)往“干凈”部門瞻仰天年的白鴿,并不以暴力和殘酷著稱,而是以敏銳、話術(shù)和對人心的洞悉能力,牢牢把持著話語權(quán)。員工們都說,但凡是能說話的東西,哪怕是快石頭,白鴿都能讓它把自己的心上人吐出來。
只要審訊對象愿意開口,那白鴿的任務(wù),便已經(jīng)成功了一半。
“第一個問題。”夏洛想了想,在老人和藹眼神的注視下鼓起勇氣,問出了當(dāng)前他最關(guān)心的問題,“這里是……哪里?”
似乎對這個問題早有預(yù)料,老人臉上的表情一成不變,依舊是慈祥和藹的微笑:“這里是地平線報社的地下。當(dāng)然,報社只是表面,我們真正的身份,是非官方的民間人士出資贊助,以社會的安定與和諧為宗旨進行活動的‘超凡事件應(yīng)對機構(gòu)’?!?p> “超凡……”夏洛忍不住嘟囔著這個詞匯。果然,從他變成海星又變成人類的遭遇中他就已經(jīng)隱隱約約猜到了:他確實已經(jīng)穿越、不再身處原來的藍星了。并且,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按照白鴿的口述,那種力量似乎可以稱之為:超凡之力。
顧不得深思,白鴿還在禮貌地等待著他的下一個問題。豎起第二根手指,夏洛凝視著白鴿灰色的眼眸,努力讓自己的眼神變得真摯而誠懇一點。
“第二個問題。我……是誰?”
白鴿臉上笑容不變,就這么保持了十來秒。
隨后,他的表情管理失敗,露出了費解的神色。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