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暈、反胃,迷迷糊糊之中,腹部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將熾熱的溫度傳遞至肢體尖端。那是昨晚被那群灰袍雜種以“藥物測試”為由,用漏斗強行灌進胃部的藥在發(fā)揮效果。
蜷縮在監(jiān)牢般狹窄陰暗的“觀察室”內(nèi)墻角的稻草上,安東尼覺得自己可能熬不下去了。
他們這些被強行拐賣到此處的小飛賊們,將彼此視為心靈的寄托,約定好了要一同活著離開這里。或許是因為心中有著依靠,他們充分發(fā)揮著下水道中老鼠般的堅韌生命力,頑強地撐過了一次又一次殘酷又可畏的人體試驗。
然而,他們的這份韌性并沒有讓他們因為資歷而得到絲毫優(yōu)待。迎接他們的,只有隨著次數(shù)的遞增,越發(fā)變本加厲的試驗與藥物攝入。
哪怕明知自己的死亡可能會帶走同伴最后的希望與精氣神,安東尼的精神也已經(jīng)瀕臨極限了。半睡半醒的恍惚之中,他學著偶然在寬敞明亮又整潔的教堂中看到的樣子,呢喃著話語,祈求著。
“愿崇高……圣靈……寬恕……我等……”
“圣靈的目光只在買了贖罪券的人身上打轉(zhuǎn),可不會注意到你們?!?p> 陌生的聲音在安東尼耳畔響起,隨后他感覺嘴唇一涼,有什么冰冷而甘甜的液體濕潤著他干渴的嘴唇。下意識地,小飛賊張開嘴唇,貪婪地大口吞咽著,清水灌入氣管,讓他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咳……”
“看來還挺有精神,那就問題不大。”
夏洛微微點頭,擰上水壺的壺蓋。他遵照密斯特斯的話語,在走廊的盡頭發(fā)現(xiàn)了排列成一排、如同監(jiān)牢般的小房間,里面關(guān)押著一個個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或大或小的少年少女。這些,就是被“歸一會”誘拐至此的小飛賊們了。
隨著密斯特斯秘術(shù)的解除,安東尼也逐漸轉(zhuǎn)醒。他勉強撐開眼皮,以朦朧的眼神看著夏洛,那金發(fā)碧瞳的俊美容貌,在此時的他眼中帶著一絲圣潔甚至神圣:“你是……圣靈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嗎?”
“……硬要說的話,是不懷好意的魔鬼吧?!毕穆逦⑽u頭。懷中的少年發(fā)著低燒,全身散發(fā)出紊亂的靈性,痛苦但是不會有生命危險,相較其他小飛賊的情況,算是狀態(tài)最好的。
“羅賓拜托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個約定,我確實完成了?!?p> “羅賓!”
聽到這個名字,迷迷糊糊的少年猛地瞪大雙眼,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的神色:“是首領(lǐng)……你是首領(lǐng)找來的人!?”
“你快跑——不要管我,帶著首領(lǐng)快跑!你們不知道這個地方的人都是些什么樣的……怪物!你們會死的!快離開這座城市!”
安東尼的聲音之中充滿了恐懼與焦急。他是最早幾批被誘拐至此的小飛賊之一,待的時間相對最長,深知這組織究竟有著怎樣恐怖的力量。他們這些依靠下水道才能勉強生存下來的孤兒,根本沒可能——
“如果是歸一會的超凡者,那倒是不用擔心,他們已經(jīng)死光了……大概?!?p> 話說到一半,夏洛想起那個四面人密斯特斯的不靠譜程度,聲音之中透出一絲微妙的懷疑。
真的死光了嗎?不會在他離開的時候從哪里蹦出來一個甚至幾個幸存者吧?
“……什么?”
安東尼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滿臉驚愕。
眼前的這個人,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嗎?
這個組織里的怪物,全部……死光了?
第一想法就是不信,但是無論是自己眼前的夏洛、大開的牢門,亦或者是死寂般的走廊,都不由得他不信。在安東尼的眼中,看似貌不驚人、甚至有些小白臉的夏洛,地位開始無限的拔高。
“你……您,是圣靈派來拯救我們的天使嗎?”
“就說了不是了。”夏洛有些尷尬地避開了對方崇拜的眼神。他知道小飛賊誤會了些什么,但他暫時不想糾正,“現(xiàn)在,去喚醒其他小飛賊——你們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p> ……
下水道的石屋,羅賓焦躁地打著轉(zhuǎn),坐立不安,本應天真的臉龐此刻爬滿了憂心忡忡的表情,不時取出一枚銹跡斑斑的劣質(zhì)懷表查看著時間。
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十三分。
如果在規(guī)定時間前,艾爾人夏洛還沒有回來的話……
“首領(lǐng),首領(lǐng)!”
火急火燎的聲音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考。只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小飛賊闖入石屋內(nèi),朝羅賓大叫大嚷:“來了……回來了!同胞——那些失蹤的同胞,都回來了!”
還不等他把話說完,羅賓便如風一般從他的身旁側(cè)身而過,沖入污濁的空氣之中。他的視線越過三三兩兩聚集在附近的小飛賊,看向了正在順著排水道由遠及近走來的,數(shù)道身影。
狂喜的神色變得僵硬,甚至隨著來人的接近逐漸轉(zhuǎn)化為恐懼。羅賓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將瑟瑟發(fā)抖的小飛賊們護在身后:“你們……你們是,什么……東西?”
隔著一段不近不遠的距離,從遠處走來的身影停下了腳步,彼此面面相覷。沉默了一會,一道與人類無異的身影緩步走出:“首領(lǐng)……你不認識我們了嗎?”
“安東尼,我認識你……但……”羅賓張了張口,指著他的身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樣,面色逐漸變得鐵青,“你……你身后的東……人,難道是……”
安東尼想要說些什么,但他看著昔日同胞臉上的恐懼與警戒,半張著嘴巴,呆在了原地,想要說些什么,卻又什么都說不出口。
最終,他只是苦笑了一聲,默默后退一步,把位置讓出來。
“大家……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
“……”
片刻的沉默后,一位男孩率先站了出來。他以憂傷而喜悅的眼神看著被羅賓護在身后的某個小飛賊,一言不發(fā)。
因為他本該是嘴巴的位置,什么都沒有,只有緊繃的皮膚。
他伸出雙手,左右手的手掌心,各長著一張嘴巴,嘴唇、牙齒、舌頭、口腔和不知通往何處的食道應有盡有,恐怖而荒誕,一開一合,編織出雙聲道的話語。
“弟弟……是我。我是哥哥?。 薄?
不僅僅是他,和安東尼站在一起、有著異于常人特征的小飛賊們,都用復雜的眼神,看著自己昔日的同胞。其中有被排斥的擔憂,亦有對未來的迷茫與恐懼。
他們……還能夠作為人類,在這個城市里生存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