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爾果然言而有信,在龐幕正剛回來的那個周末,孔智愚就已經(jīng)恢復了自由身,當他可以重回科技研發(fā)組織上班時,收到的,卻是一封辭退信。
極光天屏更是第一時間就向全世界發(fā)布了這一消息,怪尸一案即便是眾說紛紜,到了這一步也該是不了了之了。
令孔智愚想不到的是,辭退信竟然是龐幕正親筆簽發(fā),理由是責怪他對于怪尸一案查實不力,令重要線索丟失。
孔智愚追蹤怪尸線索,廉丹留下的死亡訊息證明一切與世界云團克隆公司有關(guān),而他在上次碰面中證據(jù)的確被夏爾毀了,這是他作為夏爾幫助恢復身份所需付出的代價。
回到狹窄的租賃空間屋,他的情緒一落千丈。破落、凌亂、烏煙瘴氣——這個原本應(yīng)該是私密隱秘的個人空間,早在他逃亡前,就已經(jīng)被來路不明的人和高科技儀器翻了個底朝天了。
他伏在桌前冥想,胃又有些隱約作痛,好似從深處隱約揪出的螞蟻,一直爬到心上狠狠啃一口。
他把手探進隨身衣物里掏出前段時日從私密空間取出的必要品,盡數(shù)擺在桌上??粗蛔郎y,一股無名邪火讓他一伸手將桌上一切一股腦撈地上,之后,閉上眼懶得去看。
這個時代沒有香煙,卻有心理醫(yī)生卡諾。
卡諾其實是一個心理醫(yī)生植入影像程序,一旦覺察到當事人承載的負面情緒過多時,就會出現(xiàn)的聲息影像,卻只有當事人才能看到。想要卡諾離開,除非當事人的負面情緒値已經(jīng)降低下臨界值才可以,否則他會如影隨形。
“先生,看來您現(xiàn)在很煩惱,您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卡諾和藹可親的出現(xiàn)在孔智愚面前。
孔智愚不想和這個仍然處于實驗期的聲息影像說話,因為這種心理醫(yī)生晶片植入程序僅僅在世界科研組織內(nèi)部試行,還未投入廣泛運用。
“好吧,那我們來聊聊別的。”無論孔智愚走到哪里,卡諾就出現(xiàn)在哪里。
在屋子里踱了一圈,孔智愚毫無辦法,他又一屁股坐回到桌子前,惱怒地咬牙道:“到底要怎樣?你才能別煩我?”
卡諾不急也不惱繼續(xù)以專業(yè)的口吻道:“先生,您的負面情緒值再破新高,如果您再不聽取我專業(yè)的意見,恐怕您會產(chǎn)生嚴重的心理障礙,最終導致心理疾病,并且難以治愈。不如,我們輕松片刻,您先喝口水吧?!?p> 卡諾的手指了指放在矮茶幾上的水杯,孔智愚輕蔑地鄙視他一眼,這程序果然還有很多漏洞,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矮茶幾上那杯清水至少也有三星期了。雖然他進屋時,仍舊看到那杯水很清澈,但他不認為那杯水還可以喝。
咦?那水怎么變成紅色了,水底還有什么東西?
孔智愚凝睛一看,這不是廉丹夫婦胃部的殘渣提取物嗎?
那天他從驗尸中心離開時帶出來的樣品,一定是方才他生氣時無意間弄到水杯里的,可為什么水會變紅?
驗尸中心當時對胃部提取物的化驗并無檢查出異常,可為何這東西遇水就變紅了。
是水質(zhì)不好的影響還是這殘渣本身的問題?
孔智愚一個激靈,俯在地上很快找到了另外一些剩余的樣品,不理會卡諾繼續(xù)在他耳畔喋喋不休的說著什么,徑直沖進浴室重新灌了一杯純凈水,然后哆嗦著將那樣品丟進水里。
不出五分鐘,那樣品果然在水中出現(xiàn)了水溶性反應(yīng),那些紅色素是樣品產(chǎn)生的。
“先生,哦,怎么回事?我的治療才剛剛進行,您的負面情緒值竟然降低這么多?是什么導致您一瞬間產(chǎn)生了那么多快樂的情緒?”卡諾仍在一旁自顧自分析著。
孔智愚興奮地差點沒跳起來,只可惜不能擁抱卡諾,他滿臉欣喜,神情激動,“謝謝你卡諾,謝謝你提醒我!這是個重大發(fā)現(xiàn)!”
“好吧,先生,既然您已經(jīng)如此快樂,看來是該我說再見的時候了,期待與您的下次見面?!?p> 卡諾消失后,孔智愚立即將第二杯變色的水和樣品送進了家里的化驗儀中,如果單獨驗樣品驗不出異常,那根據(jù)樣品的水溶性變色反應(yīng),一定能檢查出什么。
隱隱之中,孔智愚作為一名醫(yī)學博士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了什么。
果然參數(shù)顯示的結(jié)果中驗出了t藥性成分,而這成分來自廉丹夫婦胃部的提取物殘渣。
廉丹夫婦做過治愈急性心梗的造影手術(shù),手術(shù)成功之后,心臟功能與常人無異,眾所周知,很多人都有喝咖啡的習慣,因為這能使人保持清醒,廉丹夫婦從事科學研究,對這一習慣也不例外,只是他們更加傾向于一種叫“隨口嚼咖啡”的傳統(tǒng)沖泡咖啡的替代品,只是這種“t”藥性成分正是從廉丹夫婦的胃部“隨口嚼咖啡”殘渣中驗出的。
身為醫(yī)學博士,孔智愚很清楚,這種“t”藥性成分一般的檢驗覺察不出異常,對常人的身體并無太大影響,但卻能反轉(zhuǎn)造影手術(shù)的效果,對于做過造影手術(shù)的廉丹夫婦而言,卻是急速而致命的。
這種“隨口嚼咖啡”各大電子自動售賣機都有得賣,市面上的產(chǎn)品并沒有這種“t”藥性成分,那么是什么人做了手腳導致廉丹夫婦雙雙斃命的呢?
“我說過,我們是道不同也可相謀的朋友。”孔智愚想起夏爾博士的話,記得當初他只是試探性的提起廉丹夫婦的死,夏爾的情緒卻異常激動,也不知他的體內(nèi)有沒有裝入“卡諾”的芯片,雖然只是一瞬,但孔智愚明白,夏爾絕不是僅僅知道皮毛那么簡單。
這里面可能潛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
這一次,孔智愚潛入世界云團克隆公司時,竟出奇地順利,雖然他這次做了更加充分的準備,可這也太順利了吧?
依舊是“主休日”,可沿途竟然看不到一個人,熄滅的警示燈給人一種好似連監(jiān)控程序都沒有運轉(zhuǎn)的猜想。
他沒費太大力氣,打開了上次因為夏爾阻止而沒能開啟的電子門。
盡管孔智愚心理素質(zhì)一向良好,可當門厚重的開啟那一幕,還是令他大吃一驚。
半空的儀器中,懸掛著各種怪異的培養(yǎng)體,它們有的是人頭獅身,有的是兔耳兔尾,有的甚至有著植物的藤蔓觸手……
可幾乎不用多想,孔智愚也知道,這些都是主體以人體胚胎細胞與各種分門別類的動物甚至是植物的克隆體。
這些都是非法克隆體,在世界科研組織是被嚴令禁止的,可為什么世界云團克隆組織仍然要做這些非人道的實驗?
這些胡亂組合染色體基因規(guī)律的克隆體不僅超出了人類所能接受的道德邊界,而且更違背了克隆最初善良的本意:替換壞死器官,讓身患絕癥的人享有被治愈的未來。
孔智愚看著一具具赤裸裸的怪異克隆體,胃部一陣翻江倒海,他幾乎要咬緊牙關(guān),集中精力才能強抑住想要嘔吐的沖動。
在這間龐大秘密實驗室的中央掛著一個碩大的培養(yǎng)液,透過那里,孔智愚總算看到了一個狀態(tài)完好的克隆人。
他身形瘦長,皮膚泛著一層朦朧的淡藍色,漂浮在培養(yǎng)液中的身體插滿了各種不知通往何處的管子。
這個克隆人,看上去很眼熟。
就在孔智愚專注地注視他時,他陡然睜開的雙眼,面部肌肉因為過度瘦削而顯得異常猙獰,張大的嘴巴發(fā)出一聲刺耳可怖的嘯叫,即便是隔著培養(yǎng)液,聽來也極其大聲駭人。
突然之間,孔智愚想到了那條在南非南部發(fā)現(xiàn)的怪尸:干癟瘦長的身形,猙獰怪異的外表,海藍色的皮膚……
它就是那具怪尸的母體!
天啦!
孔智愚倒抽一口涼氣,只覺得脊背后爬上一條逶迤狡詐的蛇,冰冰涼的。
用各種DNA與母體組合,形成的新克隆體?
他無意間置身到了一個怎樣的世界?這里沒有道德底線,沒有規(guī)則,只有無規(guī)則胡亂的拼裝嘗試。
難道這就是夏爾所說的,為了科學,小小犧牲是值得的?
隔著各類繁雜的儀器與容器,實驗室某個純白的角落里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緊接著,一兩聲微弱的呻吟傳了出來。
孔智愚循聲悄悄靠近,令他意外地是,那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夏爾博士!
“夏爾——”出于醫(yī)學者的醫(yī)德,孔智愚沒多少猶豫就沖了上去,他托起夏爾的肩頭,把傷者的頭枕在他的腿部,這樣好讓夏爾舒服點。
他的胸口染紅了一大片,臟器應(yīng)該都被某種先進的激光武器擊穿了。即使是現(xiàn)在高科技發(fā)達的醫(yī)學技術(shù),這樣的傷勢也是回天無術(shù)了。
孔智愚利用手邊的工具和豐富的醫(yī)學知識,也僅僅只能暫緩他的痛苦而已。
“一看見受傷的人,無論是敵是友就沖過來…………對不起,我一直……想要交你這個道不同但仍可相謀的朋友——”過于急促的表達,令夏爾胸口又滲出了大量的血液,“可惜沒有機會了。只是我有些話還是想要告訴你?!?p> 孔智愚知道,對于科研的小犧牲理論,夏爾這樣的人不會認為后悔,他對于科學研究太過于癡迷,執(zhí)念太深。
人如果對現(xiàn)在無法擁有的東西執(zhí)念太深,反而會因為想要得到它,而失去更寶貴的東西。
例如類似夏爾這樣優(yōu)秀的科學家,人類基因工程的專業(yè)人才,付出的卻是生命的代價。
可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雖然傷口帶來的劇烈痛楚顯示了生命接近死神的距離,可孔智愚看得出,夏爾神情淡然,坦然面對死亡,或許早就做好了這次犧牲的準備了。
“這件東西……你拿著?!毕臓枌⒁粯訓|西放進孔智愚的掌心里,又將他的手掌合起來,費力地緊了緊,像是移交至寶。
“這是什么?”孔智愚攤開手心,看了一眼那精致的東西,手心又被夏爾執(zhí)著地合上。
“你發(fā)誓,要像愛自己孩子一樣愛著它。保護它,即便付出生命。”夏爾當然能理解孔智愚的驚異,他努力湊近其耳畔,對他做了一番最后的交待,生命終于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