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作美,艷日當空、萬里無云。
趙正一覺睡了個自然醒。
屋外雖然仍舊寒冷,但陽光正好。
琳兒躲在被窩里抓趙正的頭發(fā),數(shù)他腦袋上的虱子。
“捏死你,捏死你……”
要說冬天怎么過才舒坦,莫過于躲在被子里看屋外的皚皚白雪,聽風吹過茫茫草海的颯爽。
不過前提是,得先吃飽肚子。
趙正摟著琳兒撓她,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起身啦!太陽曬屁股啦!”
琳兒蜷在趙正的懷里直鉆,“不起,元良哥哥,被窩里暖和!”
“琳兒從前可不這樣哦!”趙正道:“每日都比哥哥起得早!”
琳兒抬起頭,一臉要哭的樣子,“元良哥哥,姜嬸子說以后我就要去她那了……琳兒不去!”
“誰說的!”趙正好奇地問道:“姜嬸子說要接你去她家嗎?”
琳兒點頭,說:“姜嬸子說要給你娶媳婦兒,元良哥哥有了媳婦兒,琳兒就不能住這了!”
趙正哈哈大笑一聲,“那怎么行!就算元良哥哥有媳婦兒了,琳兒也能??!誰都趕不走你,我說的!”
“真的?”琳兒聞言大喜,披著被子跪坐在炕上,伸出手指:“那拉鉤……”
趙正心說多大事呢,雖說有這婚嫁詔壓著,但不是八字都還沒一撇么。
“走,起身找姜嬸子去!”
……
起床洗漱出了門,村里靜悄悄的,趙正肚子餓,牽著琳兒走到曬谷場上,也沒見幾個人曬太陽。等進了祠堂,姜氏還不在。
趙大柱也剛起,正蹲在石階上漱口,冰冷的水灌進去,凍得一副齜牙咧嘴的模樣。
“元良!”
“早!人呢?都去哪了?”
趙大柱含含糊糊地呶了呶嘴,“你不說今天讓有鋤叔帶人去縣里軍械營么?能去的都去了,天沒亮就走了?!?p> “我問金玉他們!”
“吉利去富安還馬車了。金玉同他娘也跟著一道去了,他們?nèi)ユ?zhèn)上。姜嬸和齊嬸在家里,還沒過來。”
“不開飯了?”
趙正走到內(nèi)廚,揭開鍋蓋一看,里面躺了一大鍋剛蒸好的糠餅,旁邊一口鍋里,稀稀地也早就煮了一鍋麩皮粥。趙正拈了一只餅給琳兒,自己站在鍋邊邊吃邊問:“怎么今天這么早就得了飯?有事?”
趙金玉昨晚就吩咐了趙大柱,說親的事先別跟趙正講,等有眉目了再說。
趙大柱是憋不住話的人,被趙正問得嘴皮實在是癢,但又怕壞了趙金玉的好意,于是借口有事去整漁網(wǎng),干脆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趙正牽著琳兒,一大一小兩人站在偌大的祠堂里,發(fā)了好一陣呆。
孟氏在鎮(zhèn)上買了一丈紅布,又砍了兩斤羊肉,然后去鋪子里包了一小包糖,三斤柿餅,花了近三百個錢。趙金玉背著褡褳,一路上看見什么好的都想買點,被孟氏好一頓罵。
“你個小狼崽子,又不是你給你說親,你著急忙慌地急什么急?省著點錢用,就這幾個錢不能都給元良花完了!也不知你腦子里在想甚,周二和家那兩女子長得漂亮可是十里八村都有名的,你就不要……”
“長得漂亮又不能當飯吃!”趙金玉嘿嘿嘿地笑,“我要找,就得找膀大腰圓,能幫著爹打鐵干活的!再不濟,也能幫著你弄弄莊稼!周家那兩個女子,尤其是那個大娘子,要多潑辣就有多潑辣……配元良正好!”
“你就坑吧!”孟氏氣哼哼地說:“把你兄弟伙都坑散伙了你就高興……”
趙金玉也不爭辯,作為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他其實有自己的算盤。
這事還得從趙正想挖水渠開始,別人不清楚,但趙金玉是撥算盤的,心里有數(shù)。他知道趙正規(guī)劃的工程有多龐大,不僅僅是工程量的問題,其中還涉及到用地方面的棘手事項。
水渠要從河上游過來,走的是從高到低的形勢。而周集就在平?jīng)龅母咛帲硗?,必然?jīng)過周集,想避開也行,得繞二十多里地。要想在周集的地上動土,沒有比結(jié)親更簡單粗暴的辦法。
不過之前趙金玉多少還是有些猶豫,但婚嫁詔是個引子,而趙正提著小米去討好周二和,趙吉利說他是窮大方,但在趙金玉看來,這是一顆定心丸。
兩家里正一旦結(jié)親,這事情就變成了家事,而且還能改善兩村之間的關系。憑趙正做事的勁頭和異于常人的想法,他未必沒想到這一點,但這事他是當事人,得旁人來做才更顯得適宜。
就算這是個坑,趙正都得往下跳。
做兄弟的不過是推他一把,讓這事能夠更順理成章罷了。
更何況,周二和家的兩個女子,不說傾國傾城,但確如孟氏所說,長得周正漂亮。只不過鄉(xiāng)下女子不大注重打扮,又常年風吹日曬,耽誤了容貌而已……
趙金玉坐在馬車上暗鹺鹺地給自己找借口,兄弟啊,這也不算太坑吧……
姜氏和齊氏帶著趙吉利早早地就等在了周集的村口,直到太陽到了頭頂,趙金玉才和他娘一起趕著馬車回來。
趙吉利瞅了一眼車里的定禮,倒吸了一口冰冷的涼氣,直搖頭。趙金玉推了他一把,“作甚呢這是,趕緊把車還了!”
“但凡這事只要沾上一點壞心思,我都不能信了你!”趙吉利總覺得自己進了個圈套,但此事趙金玉說箭在弦上、勢在必行。趙吉利就算不信邪,他也只能乖乖地照著辦了。
姜氏和齊氏提著買來的定禮,挑的是一天當中天最好的時候,在周集眾目睽睽之下,敲開了周二和的家門。
周二和哭笑不得地看著口里含著糖的春丫頭,那剛滿十四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周盈躲在里屋不肯出來,坐在炕頭死死地捏著手里的衣角,那送來的紅布,不由得讓她想起了趙正那張看起來有些木訥地臉。
而此時的趙正,還在幫趙金玉善后,那一堆的賬目,得親自上手。
他哪里能想到,正當他對著一堆水墨數(shù)字焦頭爛額的時候,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最親的嬸子已經(jīng)把他的生辰八字交到了周二和的手里。
這件事,趙正根本就沒了做主的權(quán)力。
他已經(jīng)被平?jīng)黾艿锰吡?,若說他不想反抗那是假的,但此時比起生計來,成親這種事,都只能算是小事。
身不由己的小事。
半個月后的十二月初八,趙正被趙金玉拖進了祠堂,換上了一身大紅長袍,然后在嗩吶聲和平?jīng)霰娛宀苄纸忝玫墓зR聲中,與周家姐妹一同拜堂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