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絕是被凍醒的。
一陣陣涼風吹得祝絕頭疼,他不得不睜開眼睛,天只是蒙蒙亮,對面的霍遠已不在床上。臥房的窗戶開著,風正是從那里吹過來。外面?zhèn)鱽砗艉舻穆曇?,窗外一人正在院?nèi)練刀,似乎是霍遠。
這都起來練武了?祝絕揉了揉額頭。因為被關(guān)押了幾日,他摹字便有些生疏。哪知霍遠看起來一介武夫的樣子,監(jiān)督起課業(yè)來竟比靈芝要嚴格得多,昨夜陪著他,也幾乎一夜未睡。
祝絕昏頭昏腦地剛爬起來,霍遠就穿戴整齊地走了進來,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正要叫你,趕緊拾掇一下,是時候去世子那里當值了?!?p> “這么早么?”祝絕看看窗外的天色,暗道在刺史府,還要小半個時辰才有動靜。
“王爺一向?qū)κ雷右髧栏?,我等便要隨侍。何況……”見面以來,霍遠基本沒有情緒波動,可說這句話的時候卻皺起眉頭,這讓祝絕心里一個咯噔。
“何況什么?”
“沒什么。昨夜世子一夜未睡,你當差時小心言行。”
祝絕回憶了一下在濟民醫(yī)館相遇的場景,世子對他見而不拜的事情一笑而過,且其人說話讓人有一種公子如玉之感,便只當霍遠是對新人的告誡,“我洗把臉,這就收拾紙筆?!?p> “收拾紙筆做什么?”
祝絕一愣,“我不是負責記錄起居的么,不帶紙筆,莫非有專門的記事冊?”
“不必?!被暨h按下祝絕拿筆的手,“記在腦中,晚上回來再寫。”
這什么古怪規(guī)矩?祝絕心里直嘀咕,卻不敢當面問,只得用冷水多抹幾遍臉,希望能清醒些,免得記憶錯亂,誤了差事。
待收拾停當,兩人走出門外,院內(nèi)兩名侍衛(wèi)正在喂招,其一便是老鬼。祝絕看老鬼的樣子似乎有話對他說,但霍遠步伐匆匆,只得急急跟上。
“霍副統(tǒng)領(lǐng)?!?p> “霍副統(tǒng)領(lǐng)?!?p> 世子所居的院子離霍遠的住處不算遠,就這么小段距離,祝絕路上已碰到數(shù)波丫鬟小廝向霍遠行禮,暗道王府果然不一樣,人比刺史府多,起的也比刺史府早。
但真進了世子的院子,里面卻靜悄悄并無人跡。只在門邊有四名站得筆挺的侍衛(wèi),霍遠走到門邊一名侍衛(wèi)身邊低聲問道,“世子還醒著的?”
“是?!蹦侨说吐暬氐馈?p> “你進去吧?!被暨h對祝絕道。
“我,一個人?”祝絕頓時慌了,“你不為我引見么?”
“我現(xiàn)在不能進,世子知道你,你自報家門即可?!?p> “可,我不行,我……”
霍遠不等祝絕繼續(xù)推脫,在門上敲了敲。
“誰?!”
“草民,小人,不,屬下新任起居員外郎祝,祝絕,求見世子殿下?!笔乱阎链?,祝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
門內(nèi)半晌沒動靜。
霍遠見狀,伸手又準備敲門,祝絕嚇得趕緊拉住他,生怕觸怒了世子,好在此時里面?zhèn)鱽硪宦暫磺宓摹斑M來。”
祝絕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門。門剛開啟一半,似乎碰到門背后什么東西,哐得一聲輕響,嚇了祝絕一跳??蓻]等他反應(yīng)過來,霍遠在背后一推,把祝絕推進屋內(nèi),又迅速帶上門。
祝絕嚇得魂都掉了,連忙沖桌邊坐著的一人站好行禮,心里暗罵霍遠。
好在世子并未責怪,但也半天沒說話。
祝絕左等右等,腰彎得酸疼不已,只好大著膽子抬頭偷偷看去。
桌邊坐的人的確是那日見到的世子,不過此時的他完全沒有那君子如玉的樣子,滿臉通紅,手里抓著一只白瓷酒壺,正滿眼迷蒙,歪頭看著祝絕。
看到祝絕抬頭,世子如夢初醒般哦了一聲,指著祝絕道,“是你啊,大舅的那個……”
“嗝~”世子打了個酒嗝,方繼續(xù)道,“昨晚天黑沒看清,今日這么一看,一點不像啊?!?p> 祝絕不知道世子在胡言亂語些什么,正不知如何接話,世子卻揮揮手,“行了,見過了,你出去,自便吧。”
真是求之不得,祝絕二話沒說,就要開門出去,一拉之下,卻發(fā)現(xiàn)門從外面被拉住了。
霍遠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世子,祝絕是王爺新封的起居員外郎,王爺有命,員外郎必須和世子時刻都在一起,以便記錄得失?!?p> 什么王爺?這什么員外郎不是世子封的么?祝絕腦子里亂成一團。
呼,突然聽到一陣風聲,祝絕本能地把身子一偏。哐,還沒等他捋清楚,世子手里的酒壺砸在他剛才站的地方,四分五裂的瓷片碎了一地。
“霍遠!”世子怒吼,隨即手指祝絕,“你給我滾出去?!?p> 祝絕也想滾啊,可無論他怎么拽,那門就是紋絲不動。情急之下,他忍不住加大力道,后背卻突然一疼,全身力氣消失地無影無蹤。
“你,你,你……”從世子的角度看,祝絕開頭倒有意要離開,可不知怎么又坐到門邊上,還看著他,簡直有耍無賴的架勢,氣的他站起來就想掐死眼前之人。
“世子,您聽我說……”祝絕渾身無力,看著世子眼睛通紅地走過來,實在無計可施,只能告饒。誰知道世子卻被門邊的花瓶絆了一下,一個踉蹌,摔在祝絕身上,掙了一下,就一動不動了。
祝絕嚇得全身僵直,氣都不敢喘,好半晌才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去探世子的鼻息。
謝天謝地,只是睡著了。
祝絕這下才吐出一口氣,連忙敲門,“開門,世子睡著了?!?p> 霍遠推門進來,看了一眼兩人,招呼外面的侍衛(wèi)將世子扶到床上,把扔了一屋子的書本花瓶紙筆畫軸放回原位,收拾干凈地上的碎瓷片。
祝絕本想出去,霍遠伸手一攔,“你得呆在這里。”
“可世子睡著了呀?”祝絕被剛才的經(jīng)歷嚇得不輕,只想趕緊離這世子遠點。說實在的,若不是他那晚在醫(yī)館看得清清楚楚,簡直懷疑自己認錯了人,“不是說世子休息的時候我不用跟隨。”
“那是晚上,世子幾時休息你幾時才能離開,但白日是你當值時間,怎能擅離職守?”
祝絕愣在原地,眼看著侍衛(wèi)們收拾好一切離開房間?;暨h走在最后,看了一眼世子,從懷里摸出一個油紙包裹遞給祝絕,低聲道,“你起的晚了,沒吃早餐,趁世子睡著趕緊吃了。”
霍遠走后,祝絕打開包裹,里面是一個微熱的油餅,中間還夾著一整塊牛肉。祝絕看了看緊閉的房門,一時間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