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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淵溯緣

第5章 悲歡離合

星淵溯緣 蘇賦青 5207 2022-06-10 12:00:00

  在林秦川住院昏迷不醒的日子里,生活變得平淡無奇,卻又時常常驚心動魄。就在昨夜,重癥監(jiān)護(hù)室送來一個車禍患者,手術(shù)后在重癥監(jiān)護(hù)室內(nèi)七個小時,便蓋上白布推走了。

  林父目睹了那人離世的全過程,手不禁地微微顫抖著,而林母則背對著嚇得不敢多看一眼,全程只聽一個醫(yī)生的搶救聲,隔壁床同樣昏迷的女孩的媽媽,也是異常的亢奮,雙目略帶幾分呆滯。

  如此這樣一人,生前親人一個都沒見到,遺言來不及說,就這樣走了。林母忍不住看著插著呼吸機(jī)的兒子,又想起了父親去世前作為自己唯一的女兒不在身邊,雙眼又一次泛起了淚花。

  林父見狀,將林母摟在懷里不停地安慰著……

  有情皆苦,無人不冤。人啊,總覺得悲歡離合是常事,以為總有一天會見的,而又時常覺得生離死別是那么的遙遙無期。人生中的意外和驚喜哪個先到,誰也不知道。所以,人還是要過好每一天,珍惜眼前人,讓每一天都值得,對每一個你愛的人有所交代。如此,某一天才不會抱憾終身。

  ……

  另一邊魏宅內(nèi),魏夫人曲氏見到兒子平安回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而后又吩咐吳管家做了一桌宴席,為少爺回來而接風(fēng)洗塵。少年也全程一臉茫然,但出于禮貌,他還是把戲做全了。一家三人聚在一張桌子上,好不歡喜。開飯前,吳管家還命人去門口放了鞭炮……

  飯桌上,曲氏一只手拉著少年的手不放,另只手在少年臉上摸索著,眼睛則是左右看看,而后見到少年羞紅了臉才放下手,不再多看。

  “半月之前,坊間傳聞蟠龍山山神半夜飛升,其動靜使得蟠龍山龍頭……也就是淵兒讀書的那個潛龍書院,一夜之間就沒了……哎呀,我聽聞此聲之后呀,心都要出來了!派人去查探多次無果,老天保佑,老爺保佑,今日可算是歸來了!”曲氏捂著胸口說道。

  孫麗華則笑著說道:“姨母,表哥這不好好的嘛,姨母就莫要再擔(dān)心了!”

  “是是是,不擔(dān)心,不擔(dān)心了?!鼻峡┛┑匦χf道。

  少年見曲氏高興,便端上眼前一杯酒,開口說道:“兒子讓母親擔(dān)心了,兒子自罰一杯?!?p>  說罷,少年舉杯欲飲,曲氏見狀立刻拉住少年手臂,她先是眉頭微緊,似乎察覺到了兒子的異樣,隨后看了一眼外甥女孫麗華又平復(fù)疑惑,回頭時神情嚴(yán)正的嘆息著說道:“哎……兒子不必自責(zé),都怪為娘不是,娘不該逼著你去讀書……”

  曲氏說著眼淚都出來了,拭淚后抬頭接著說道:“當(dāng)年,你爹臨終之時交代,讓你以后做個閑散少爺,不必事事與他人爭鋒,如此,至少于這險惡世道之中可保性命,但若我兒不畏艱難而取功名,也必勵之?!?p>  “可為娘老了,尚有私心未了,便有心栽培你。近些年時常想起你外公遭奸人所害而無力報仇……為娘心痛啊……你爹生前淡泊名利,不好官場,如今又去了,為娘只有將希望托于吾兒,莫要怪娘狠心將你送至?xí)骸鼻嫌肿载?zé)地哭訴道。

  “兒子,娘的私心差點(diǎn)害了你,你莫要怪罪為娘?!闭f著,曲氏擦起了眼淚。

  曲氏一番話說得少年不知所措,只能安慰道:“母親的孝心,兒子欽佩感動都來不及,又怎么會怪罪母親呢!”

  聽兒子如此說,曲氏轉(zhuǎn)泣為喜的點(diǎn)著頭。

  少年見曲氏緩和一下,將酒杯放下,伸手拉住曲氏說道:“母親放心,兒子,從今天開始,定會加倍努力,早一天為母親手刃仇人?!?p>  曲氏擦干眼淚鄭重的看著少年,欣慰地再次點(diǎn)了點(diǎn)頭。同時她也越發(fā)覺得兒子與之前相比有了異樣,只是沒想到兒子親自如此說來這番言語,不禁為之動容,也便瞬間打消了念頭。

  “好了,姨母,表哥已回,值得慶賀,不說那些敗興之事。”孫麗華勸說道。

  “是是,如此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矯情了!”

  曲氏說罷,整理一下儀容后,便拿起筷子對著二人說笑著道:“來來吃菜,這都是你兄妹二人愛吃的。”

  聽到曲氏催促,少年和孫麗華各自拿起筷子去夾菜。

  “嗯,好吃,謝謝姨母,姨母是這天下最好的姨母!”孫麗華嘴里嚼著菜說道。

  “你這丫頭,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

  曲氏笑著指著孫麗華繼續(xù)說道:“好吃就多吃點(diǎn),以后啊,要常來看我,常來陪我說說話?!?p>  “嗯!”孫麗華點(diǎn)點(diǎn)說道。

  “對了,淵兒,你是如何逃出來了的?我聽說,整個潛龍書院被壓在山下,鮮有逃生。”見兒子性情與之前迥異,曲氏還是沒忍住好奇地想問。

  少年停下筷子,見母女倆正在好奇地看著自己。

  “我……”

  少年窘紅臉一時間不知道怎么說。

  “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曲氏急切問道:“怎么回事?”

  “我醒來時……在一個大水坑里……”

  “水坑?”孫麗華也好奇道。

  “是的……”少年放下筷子,帶略微顫抖著聲音繼續(xù)說道:“那天半夜……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水坑里,而后又暈過去了。”

  “后來如何?”曲氏繼續(xù)問道。

  “后來……我被一老叟救了,他把我拖出坑后,那老叟……”少年欲言又止,淚花泛起。

  “死了?”看著少年落淚,母女二人同聲問道。

  少年點(diǎn)頭后埋著頭不語,此時曲氏除了吃驚亦無任何言語。

  “那這些天表哥如何過來的?”孫麗華問道。

  少年沒來得及回復(fù),緊接著回過神來的曲氏也開口問道:“還有,你這身衣服又是從何而來?這些天你又在何處?”

  少年猛咽下一口飯,而后慢慢說道:“老叟死后,我將他尸首埋好,便下山了,而后又累又餓又渴,最后暈倒在山腳下路邊,幸得過路砍柴的宋大叔救了我,而后又將我?guī)Щ丶摇?p>  “在宋家的這段時間里,宋大叔父女二人對我很好,給我吃穿住,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離開大叔家到了沂陽城。我一直都在回憶著以前的事情,但一直想不起來,有時候還頭疼。我不記得了我是誰,也不記得來自哪里,所有人的名字也都不記得了,宋大叔看我之前衣著打扮像是有錢人的孩子,便給我起了個名字叫程錢,我也一直被叫了那么久……”

  曲氏看著少年神情落寞,不禁含著淚水憐惜道:“我兒受苦了!”

  聽著少年說著,孫麗華吃驚之余,不禁感嘆道:“難怪……難怪你認(rèn)不出我的馬車……”

  “宋大叔和他女兒待我如家人,這份恩情,兒子必將報答?!?p>  此時的少年,儼然把自己當(dāng)成了魏沉淵,又接著說道:“母親,兒子可否將宋家人接入魏家住下?!?p>  曲氏擦干淚水,開口回道:“我兒有心,宋家于我魏家無量恩德,當(dāng)使得我魏家報酬,但我兒可否思慮過宋家的意愿?為娘并非知恩不報之人,你爹在世時常說人心難測,如若我兒盲目又任性硬是將宋家置來,豈不是違了宋家心意又違恩義之情乃至害了人家?不如,我們先帶份薄禮先去試探宋家需求,再做定奪可否?”

  聽著曲氏如此說來,少年思慮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道:“母親言之在理,兒子欠考慮了?!?p>  曲氏點(diǎn)點(diǎn)頭漸漸露出了微笑,隨后鄭重地跟丫鬟說道:“素娥,去跟吳征說一下,讓他去曹檔口打一口好棺材及買些冥具,再去玉華莊買幾匹好布,德潤樓買些糕點(diǎn),集萃軒買些女兒家的首飾。跟他說,淵兒明早帶著這些去拜見恩人?!?p>  “是,夫人。”素娥應(yīng)聲回道,隨后出門而去。

  少年看著曲氏吩咐完,開口說道:“母親費(fèi)心了?!?p>  曲氏相視一笑,“好了,吃飯!”

  曲氏給他兄妹二人夾著菜,自己則吃的很少……

  飯后少年換上衣服,母女二人開心地聊著悄悄話,臨近傍晚,孫麗華拜別了曲氏匆匆離去。

  這沂陽城離鳳臨城有五十余里地,孫麗華原以為曲氏獨(dú)自在家孤單了些,是要在魏家多住幾天的陪陪的,但現(xiàn)在她沒想到這表哥魏沉淵回來了,便不再叨擾,同時,看到姨母身體還好,便也放心了許多。

  曲氏吩咐素娥去叫來所有下人,讓少年認(rèn)了一遍,但少年就記住了幾個人,分別是已出門未歸的管家吳征,守門房的得之,曲氏的貼身丫鬟素娥,廚子慶叔,及自己的丫鬟青梅。

  之后,少年撇下丫鬟青梅,自己在院子來回逛著,直到正門內(nèi)正對著的一塊碑刻吸引住了他,上面記載著魏宅的記實(shí)。少年看后不禁連連驚嘆。

  這魏家宅邸可在沂陽城不算小,占地十畝,這里以前是前朝皇帝的秋獵行宮,后來在戰(zhàn)亂中遭遇大火洗劫而成了一塊廢墟。

  三十多年前,魏沉淵的祖父魏闕任齊國中軍參將,因一次戰(zhàn)敗受傷而解甲回到沂陽,準(zhǔn)備以勞作耕種度過余生。一日風(fēng)雨大作、烏云雷動,魏家的耕牛因受雷驚嚇,而逃出撞上了時為東尚郡王郭慧朝營帳;那時郭慧朝剛經(jīng)歷一場慘敗,十萬精銳之師奔逃到最后不足五百人,眼見援軍遲遲未到,加上糧草不足,軍心即將渙散,若不是天降大雨沖開河道擋住追兵,怕是早已全軍覆沒。而見奔來的耕牛正好撞上整休的營帳,護(hù)衛(wèi)的將軍大喜,便殺了耕牛為食,后魏沉淵父親時年十八歲的魏珩跟著牛蹄印尋來,本以為惹禍上身便逃,而見郭部此狀后,便折返又將三十余頭羊趕來,如此,便臨時解了郭部糧草燃眉之急。而后魏珩被招入,魏珩獻(xiàn)險計(jì)以誘敵深入,圍圈打援,再聯(lián)合援軍徹底擊潰敵軍。此戰(zhàn)后,郭慧朝算是立穩(wěn)腳跟,成為了一方霸主;漸漸地,魏珩功勛卓著,位及高位。綠林協(xié)定之后,郭慧朝稱帝,諸將封侯,論功行賞。而魏珩,受父親魏闕影響,深諳官場險惡,便拒官拒爵拒封地,而是以平民受良田千畝、十畝宅、金銀各五萬兩,及三代之內(nèi)出入可受皇家禮遇,并翻建沂陽秋獵行宮為魏宅。

  少年不禁感嘆,這魏宅實(shí)際意義上與地方藩王府無異。他正看著入迷,此時,丫鬟素娥過來,見少年看得正緊,便洋溢著介紹道。

  素娥說,老爺無官無銜無稱,以平民受皇家禮遇,但在這沂陽城無人逢面不稱一聲魏國公;這名副其實(shí)的頭銜讓這守城的城主都忌憚。

  少年問為什么?

  素娥解釋道,在建元七年,尚國發(fā)生一樁滅門慘案,北方萊王府一家三百余人慘遭滅門。此事傳入都城后,陛下尤為震驚,命人徹查此事,而后半年內(nèi),幾次接案的所有審查官員,不是被殺便是辭官。陛下意識到事態(tài)嚴(yán)重,認(rèn)為此事為陰謀,不可明察,只能派人暗自調(diào)查,可朝中已無人可用,而后陛下想起身為平民的老爺,從此,老爺多了一個身份——暗衛(wèi)監(jiān)察長。

  陛下暗地成立暗衛(wèi)監(jiān)察處,監(jiān)察長這一職銜有著代天子暗查百官和巡視民間之權(quán),因此在之后兩個月,萊王府滅門案告破,而后老爺身份也逐漸露出水面。后來老爺辭官回鄉(xiāng),地方官員知曉老爺身份,故而很是忌憚,如此直到建元十年八月不幸老爺染病離逝……

  少年饒有興致地聽著素娥講解著,儼然忘記了問素娥前來目的,而素娥也忘記了。

  此時管家吳征帶著幾個人抱著許多東西從外而來,他恭敬地上前給少年行禮之后,開口說道:“稟少爺,東西都已準(zhǔn)備好了。”

  少年回頭看著吳征,他只知道這吳征是個看人下菜的主,又是家中老人,以后許多事還得依靠他來辦,所以他對著吳征一笑,客氣的說道:“吳叔辛苦了!”

  “少爺何出此言,有事自管吩咐便是,老頭子自當(dāng)全力以赴?!眳钦髡f道。

  “那便謝謝吳叔了,吳叔盡心盡力這么多年,小子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甚是感動,不論做人還是做事,一句’辛苦’吳叔當(dāng)受無愧!小子年幼喪父,吳叔作為小子的長輩,承蒙罩惠,日后還請吳叔指教小子做人的道理?!?p>  吳征聽出來了,眼前的少年這是在敲打自己,隨即微笑著說道:“少爺言重了,小人不敢以長自居,更不通做人之理,但若吩咐,無不盡心盡力而為之。”

  “如此便好?!鄙倌暧质且恍φf道。

  “少爺若無事交代小人,小人便忙其它之事了?!?p>  “去吧?!?p>  少年語畢,吳征恭敬地行禮之后便退去了。

  一旁的素娥看著情形想起了之前的事?!吧贍?,夫人讓我來告訴你,明早她要一起與同去宋家?!?p>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少年回頭看著石碑,嘆息一聲,心道:既來之,則安之。

  晚飯后,少年在青梅伺候下洗腳,一開始,他內(nèi)心十分抗拒,但為了掩飾自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

  世家公子多數(shù)妻妾成群,而魏沉淵是獨(dú)子,以后自然是免不了曲氏要求納妾的嘮叨。如今讓青梅提前侍房,也只是讓魏沉淵習(xí)慣而已。

  這青梅不過十四五歲,生的一副好面孔,入宅不到半年,心靈手巧,一直深受曲氏的喜愛,也因此,本是做花房的丫鬟,現(xiàn)在又做起了填房。少年不明白,同樣為人,且年紀(jì)相差無幾,為何有尊卑之別。

  但少年不知,今日突然變成了填房丫鬟的青梅,并沒有表現(xiàn)多少歡喜,反而沉默寡言些。

  洗完腳,少年讓青梅找了個被子睡在了隔壁,自己也躺到了床上。

  少年心里有一個難為情和一萬個不愿意,他回想著今日種種,不禁慶幸天賜良機(jī),卻又感傷在懷,尤其是這里的人,愛與恨及善與惡于今日淋漓盡致。少年從未經(jīng)歷過這樣的世道人心,想想今日街道上危機(jī)時刻,不禁心有余悸。

  睡前,少年思慮再三,決定代替原主來在此生活。如此,這也就意味著,他接受了這些人和自己的身份,從此以后,他不再叫程錢,而是叫魏沉淵……

  次日清晨,魏沉淵被青梅膽怯地叫醒,他睜開眼睛,見青梅端著洗臉?biāo)^來,立即爬了起來,讓她放下水盆出去。而青梅一臉無辜又委屈,卻也不敢出聲。

  早膳后,吳征安排好三輛馬車,其中一輛拉著用紅布蓋住的棺材,車上禮品也一應(yīng)備好。魏沉淵出門后見此情景,便吩咐吳征多加一輛馬車,再帶上鐵鍬、繩子和抬棺材用的木杠,另外再多叫幾壯丁。吳征一臉霧水,他不解為何要多加一輛馬車,思索一二仍是沒敢多問,還是照辦了。

  一刻之后,四輛馬車來齊了,魏沉淵命所有家丁上馬車,接著他和青梅、素娥一起攙著曲氏也上了馬車,如此,一條報恩的馬車隊(duì)伍向東出發(fā)了。

  馬車上,曲氏回想著剛才魏沉淵讓家丁們上馬車,也有幾分不解,便開口問道:“淵兒,你為何要多叫幾個?又為何讓下人全上馬車?我等不是去宋家嗎?莫非那里有匪患不成?”

  魏沉淵見曲氏面目逐漸凝重,便笑著回道:“母親放心,那里沒有匪患,也請母親不要多想,兒子帶人多也自有用意!”

  聽到兒子說沒有土匪,曲氏臉上一下子舒緩了許多。而魏沉淵內(nèi)心則是一陣竊喜,因?yàn)樗缬卸劊河秒E石鍛造兵器比精鐵鍛造的武器更加堅(jiān)實(shí)耐用。所以,不出意外的話,這隕石在這兒應(yīng)該很值錢。

  魏沉淵正琢磨著,臉上漸漸露出一抹笑意,見曲氏看著自己,便立即故作鎮(zhèn)定,而一旁的曲氏見狀搖了搖頭笑了。

  一路上,魏沉淵與曲氏和兩個丫鬟有說有笑,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蟠龍山腳下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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