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會聽老陳講到,她小時候的故事。上世紀的小農村還是個擔心溫飽的地方。老陳就出生在這樣的一個小海村中,家中姊妹兄弟四人,分別是我大姨,二姨,老陳和舅舅。家里只有外公干活,外婆更多地在家打理。僅有一個勞動力的家庭在那個饑荒的年代,愈發(fā)艱難。幼年的老陳吃不上飯是常事,有木薯和紅薯充饑已是幸事。更不要說上學了,那都是常年欠學費的黑名單上的???。
我記得之前閑聊,老陳不記得更多的細節(jié),只是當時沒交學費被老師提溜到教室門口的心情。尷尬有之,害怕更多。小孩子也知道面子,更害怕明天的學校會講他們拒之門外。教室門外總會有老師的詢問:什么時候交學費,已經欠費很久了。老陳內心焦急煎熬,因為她不知道她的爸爸是否還有錢給她讀書。
老陳年輕的時候是十里八鄉(xiāng)出挑的顏值女神,她曾得意地和我們描述,在她十八二十的年紀,還是電視臺選出來的主持人?還是模特?這個我倒是忘記了,回頭再問問她。在她留下的照片中,確實可以看到,老陳年輕漂亮知性優(yōu)雅,是我的女神媽媽,只是歲月給了她太多的磨難。
老陳有個弟弟,年過四十無所成,終日渾噩。老陳恨其不爭,怒其不才,外婆去時候便極少回去。我的印象中,每次回家,老陳都一臉陰沉,小時不解,但懼其怒火,不敢發(fā)問。回到院子開始,老陳的火氣值呈指數(shù)增長,炮語連珠,二人爭得面紅耳赤,我一直都不能理解為什么不能好好說話,知道我輔導我妹的作業(yè)。
我對老陳父親也就是我外公的印象很少,只有少數(shù)幾個畫面。那個昏暗的耳房,幾塊木板搭起來的床,灰黑色的薄被。他總是靠在墻上,左手舉著老式長竹筒煙抽,右手抖動拿起火柴起煙,吸上一口,云霧騰起,接著是不住地咳嗽。老陳看到瞥了一眼,什么也沒說就走了,偶爾說幾句,兩人就開始吵架。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玩,外公從房間里出來,顫巍巍地給我一毛錢,我推脫不要,因為我知道他沒有錢,這一毛估計都是在幾盤青菜中省下來的。老人硬塞給了我,我就一直絞著手,諾諾地看著他,說了句多謝,我記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記得那副眼神似乎夾雜這許多我不懂的情緒。在那以后,我對他的印象就只剩下了他去世的時候,老陳在灶火旁簌簌流淚,我問她,你傷心嗎?她抹了抹眼淚,哽咽:石狗也會流淚?;蛟S她對外公的感情也不全是恨。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或許是父母血脈,小時養(yǎng)育之恩,父慈母愛。或許是恨其不聽話,抽煙喝酒導致自己身體不好,讓妻子子女操心,成天買酒導致家貧不堪。
過后好多年,回去之后就只看到了外婆和舅舅人少了一位,爭執(zhí)卻一直不斷。我都能背下來整個流程了,先是不快地放下菜,回到大堂看到外婆,打聲招呼。探望的最后一定是和外婆數(shù)落舅舅再和舅舅一起“寬慰”外婆,不要記恨外公。車子開動前再放下給外婆舅舅的錢。后來外婆去世了,老陳就很少回去了。
我對外婆家其實沒有太多的感情,每次回去老陳都是不怎么開心,久而久之,我也沒有太多好的印象。外公在世和外公吵,外公不在了就和外婆吵,像是永無休止的河流,不斷地發(fā)出噸噸的聲響。我站在岸邊,看著眼前湍急的河水,聽著環(huán)繞的水聲,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定定地站著。然后看著眼前的情景從外婆家變成我家。
我自向東行
我人懶,有人想看的話,催更50%的概率有效。沒人看的話,我就隨心意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