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言可不覺得這是便宜,顧槐舟這個燙手山芋,她恨不得立馬就丟出去。對于那些說便宜的人,她就很想問一句:“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不過這時候顧槐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鐘言沒膽說出這句話,她重復(fù)了剛才的動作,低頭背書。
顧槐舟就這么成為了她的同桌,但這同桌有和沒有也沒什么區(qū)別,反正一早上下來,兩人一句話沒有,甚至都沒有一個對視。
顧槐舟和陸輕丞卻好像以前就認識,鐘言聽見陸輕丞熟稔地叫顧槐舟:“晚上去我家吃飯,我爸都安排好了?!?p> 顧槐舟沒有表示出任何想去的意愿,口中卻平淡地答了一聲好。他垂眸的一瞬間,差點讓鐘言誤以為他是有求必應(yīng)的菩薩,但鐘言知道那是她的錯覺,比起菩薩,還是用小閻王來形容他才更貼切。
中午放學(xué)的時候,為了逃離自己的座位,鐘言早早地就拉著周云澤跑了。
顧槐舟頭也沒抬,神色如常地整理著自己的課本,隨著他修長手指靈動翻飛,不過幾秒鐘,他桌上的書就被他碼成了磚塊。
陸輕丞走上前來笑出聲:“喲,你這是工地上砌過墻???”
顧槐舟并未講話,甚至吝嗇到笑容都沒露出一個來。
陸輕丞又繼續(xù)說:“要不你搬來和我坐一起?我那可是我千挑萬選的寶座,只要你想,老苗分分鐘就答應(yīng)了。”
顧槐舟并未答應(yīng),他只說:“我見過這小姑娘。”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往鐘言的課本上瞥了一眼,陸輕丞也明白了,他這是被拒絕了。
雖然知道顧槐舟可能不會回答,他還是問了一句:“你在哪里見過的她?”
顧槐舟確實沒回答,他只是自己回想了一下,在坐車進校園的時候,他安然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卻被小姑娘的一句質(zhì)問給吵醒,就此,他記住了她。
陸輕丞并不在乎顧槐舟的態(tài)度,他自顧自地談起了鐘言:“你說她啊,她也挺慘的,五歲那年才知道自己不是鐘家親生的,鐘家親女兒還找回來了,鐘家人自然對她不上心。小姑娘也越長越歪,一點也不像富貴人家出來的孩子,脾氣性格就挑不出一點好來。久而久之,我們那一片的少男少女也不愛帶她玩了,而且你也少摻和,她家那弟弟可是混世小魔王。”
混世小魔王這幾個字才陸輕丞口中說出來是那么的別扭,但他渾然未覺,挎著書包跟在顧槐舟身后。
鐘言這天肚子實在餓,她回去得早了些,家里的王嬸正好把飯菜端上鍋,鐘言以為家里就只有她一個人便自如地坐下吃飯。
才隔了幾分鐘,鐘軻和鐘絹怡的笑聲傳來,鐘言就知道事情要糟,她想躲是來不及了。
果然,幾秒鐘之后,鐘軻僵著一張笑臉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隱忍著怒氣,冷冷質(zhì)問鐘言:“我們都在這,誰允許你們先吃了?”
鐘言看向站在他身后看著自己、卻一眼不發(fā)的爸媽,她起身解釋:“我不知道你們在,還以為你們要出去吃……”
鐘軻眉頭一擰,反唇相譏:“你這意思是,如果我們不在家的話,你就可以放肆了?”
鐘言耐著性子回答他:“我這不是放肆,我是鐘家長大的,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吃飯,不算什么問題吧?”
鐘軻卻還在咄咄逼人:“我說不行就不行。”
鐘言抿了抿嘴唇,做好了和鐘軻吵架的準備:“早上你無理取鬧,我已經(jīng)讓過你了,請不要再得寸進尺!”
有了鐘軻的冷嘲熱諷,平常鐘絹怡就是個看熱鬧的,這天鐘言卻不像她想的那么輕易就范,見此她不由地皺起眉頭:“鐘軻又沒說錯,你還想爭論什么?”
饑餓感再次席卷全身的時候,鐘言久違地朝鐘家兩姐弟發(fā)怒了:“我說沒錯就沒錯,我不想看著你們的臉色吃飯,哪里錯了!”
她的聲音微微高了那么幾度,這時卻不等兩個孩子說話,他們的爸爸鐘庭就先站出來喝止了他們:“夠了!”
隨后他朝鐘言看來,眉頭緊皺似乎極為苦惱,他說:“鐘言,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你是姐姐,要讓著他們?!?p> 鐘言這次真的被饑餓沖昏了頭腦,她指向兩姐弟,看著自己名義上的“父母”質(zhì)問:“你們自己問他們,他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dāng)姐姐?”
這話是兩個大人回答不出來的,他們都知道答案,但誰都不會說出來。
為了不讓他們繼續(xù)鬧下去,他們的媽媽邱芷愿開口打圓場:“行了孩子們,坐下吃飯吧,啊?!?p> 在過去幾年里,鐘言無數(shù)次聽到這句話,后來她懂了,這話不是安慰她的,純屬就是敷衍她的。
鐘言頭腦一熱,冷冰冰地說:“你們再捫心自問,你們把我當(dāng)你們的孩子了嗎?”
這是大人們的痛點,這句話有極大的殺傷力,像利劍一樣,可以毫不留情地刺破他們虛偽的面具。
兩個大人面面相覷,還是鐘庭先反應(yīng)過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我看你大逆不道,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什么都別說了,外面跪著去!”
要是以前,鐘言會及時認錯,這天她真不想低頭,這么多年,她已經(jīng)忍受得夠多了。
“讓我跪可以,以后我再也不要喊你們爸媽了?!?p> 鐘言幾乎是憤恨地說出這話,話音落地,她自己打開門走了出去,撲通一聲跪在了鐘家的園子里。
這時候正是大家放學(xué)下班的時間,鐘言這舉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從她身邊經(jīng)過的時候,要么行注目禮,要么就是竊竊私語幾句。
就連到處撒歡的小狗,也好奇地跑過來嗅嗅鐘言。
鐘言不管這些,她挺直腰背,只等著爸媽出來,不管是誰,只要他們出來說一句,她就原諒他們。
她就是在賭,賭爸媽對她還有真情,情難磨滅,如果他們真當(dāng)她是女兒的話,他們會出來的。
最后鐘言沒有等到她爸媽,卻瞥到一雙熟悉的鞋,那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沒多久后卻又折返回來。
“你這是在做什么?”
這個聲音好像有些熟悉!鐘言抬頭一看,對上的是顧槐舟探尋的目光。
那一刻鐘言慌了,顧槐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而且自己的窘境還正好被他看見了,實在是倒霉到了極點。
不知為何,面對顧槐舟時,鐘言有莫名其妙的羞恥感,她覺得,不管是誰看見,總比被顧槐舟看見要好??善褪沁@么巧,來的人是顧槐舟。
鐘言只好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她低下頭,硬邦邦地說:“關(guān)你什么事?”
顧槐舟沒說話,目光卻一直落在鐘言身上。
鐘言被那眼神刺得心神不寧,她抬頭正想瞪回去,卻不小心陷入了顧槐舟的眼神中。
鐘言很難承認,顧槐舟用憐惜的眼神看著她,不過他也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幾秒鐘后他又恢復(fù)了平靜。
鐘言還想再看,顧槐舟卻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走了,回家吃飯了?!?p> 顧槐舟冷漠離開,鐘言卻還跪在原地,她一直堅持到鐘軻和鐘絹怡去上課。
兩姐弟走出來,看了鐘言一眼就開始嘲諷:“哼,翅膀硬了又怎么樣,爸媽依舊會收拾你。”
鐘言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不卑不亢地回應(yīng):“我不后悔,我也不會再和你們坐車了,別想再折磨我?!?p> 留下目瞪口呆的姐弟倆,鐘言飛速回家拿了包,從他們身邊飛奔而過,再次踏上了去學(xué)校的路。
不吃飯的后果就是餓得要命,課堂上大家都在昏昏欲睡的時候,鐘言餓了,還餓得極其厲害。
她想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肚子卻和她唱反調(diào),一聲又一聲叫得異常響亮。
余光中,她瞥見顧槐舟側(cè)過頭看了她一眼,隨后,他手指一動,一顆圓溜溜的糖就滾了過來。
鐘言低頭看了一眼,卻還是倔強地抬起頭,盯著黑板的同時,不動聲色地把糖給彈了回去。
不蒸饅頭爭口氣,她不吃嗟來之食,尤其是顧槐舟給的。
這個看過她丑態(tài)的人,在鐘言心里變成了她不愿面對的存在。
在這一吵鬧過后,鐘家姐弟安分守己了幾天,期間鐘言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專心備考,也順利地度過了幾天的考試。
只有在等待考試成績的時候,鐘言才緊張了一會。
但她也沒有抱有多大的希望,她知道自己的成績,也就中等水平,只要不退步她就放心了。
最先發(fā)下來的是英語試卷,因為鐘言的學(xué)號在后面,她等成績的時候也盯著老師的臉色,不過這次老師的臉色和學(xué)號成正比,越往后念他的臉色越黑。
鐘言都不報希望了,快念到她的時候,她低下頭不想再看,卻也正好沒看到老師緩和下來的臉色。
“鐘言,132分?!?p> 鐘言先是不敢置信,但抬頭接觸到英語老師的目光的時候,她卻忍不住喜笑顏開。
在鐘言上臺領(lǐng)試卷的時候,班里自然有了陣陣噓聲,大概是誰也沒想到鐘言也有這么一天。
老師卻看了她一眼,坦誠地夸贊:“你們看看,鐘言這孩子進來的時候成績靠后,現(xiàn)在人家自己努力把成績給提高了,你們還好意思貪玩嗎?”
雖然這話不是特別中聽,但從小到大就沒有多少人這么夸她過,鐘言裂開嘴角笑了笑,腳步輕快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下課后她的朋友周云澤立馬奔到她位置上,抓著她的手喊:“哎你這怎么做到的,怎么突然就奔班級前幾了!”
鐘言也說不上來,而且這只是單單一項英語,大概這次是運氣好才答對了那么多。
后面的科目鐘言就沒那么高的分了,但每一科都很平均,倒也沒有拖后腿,還讓鐘言的排名往前蹦了蹦。
讓她意外的是顧槐舟沒參加考試,而她還是發(fā)試卷時候才知道這事。
至于具體原因,鐘言沒問,她沒管這事,放了學(xué)就帶著成績單回了家。
鐘軻和鐘絹怡是司機專車專送,回來得比她快多了,但這時候他們兩人也笑不出來,而是在客廳里耷拉著腦袋聽訓(xùn)。
“你看看你們的成績,怎么差成這個樣子,你媽和我,那都是名牌高校的高材生,怎么會生出你們這么差勁的孩子?!?p> 鐘絹怡還咬著唇不說話,鐘軻卻一臉不服氣地還嘴:“我們都還才是初三,而且我們家里成績最差的又不是我們,不信的話你讓那邊的鐘言把成績單拿出來看看?!?p> 作為爸爸的鐘庭這才想起自己好久沒看鐘言的成績了,聞言他也朝鐘言看來,說道:“過來,把成績掏出來給我看看。”
鐘言立馬擺手:“我不行的,我考得一般,不用看我的?!?p> 鐘軻一聽來勁了,立馬就指著她大喊:“就要看她的!”旁邊的鐘絹怡也露出了看熱鬧的神情。
鐘庭更是眉頭緊皺,仿佛鐘言不拿出自己的成績單他就不會罷休,無奈之下,鐘言只好慢吞吞地拿出了自己成績單,遞到了鐘庭手里。
鐘庭接過去看了兩眼,臉色更加陰沉,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好??!”鐘軻一看便覺得鐘言要被收拾了,馬上跳起來看她的成績,口中還振振有詞:“我就說鐘言不行!”
當(dāng)他看到那個132的時候,卻驚得大叫:“不可能!”爸爸鐘庭卻沒慣著他,一巴掌朝他背上拍去:“什么不可能!你個臭小子,成績最差就是你了,你還好意思笑人家。”
鐘絹怡一聽不對勁,搶過去看了一眼,脫口而出:“不可能!”
這一句話卻把鐘庭給惹惱了,指著兩人的的“你也說不可能!你的成績還不如鐘言呢,你們都不如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