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說了三次了。我根本不知道這件事?!?p> 此時的余羨正坐在治安辦公室審訊間的木質(zhì)靠背椅上,極不耐煩地重復著自己的供述。他直視著審訊員的眼睛,氣憤地說道:
“我看起來像擺得平仿生人的樣子嗎?我要是擺得平仿生人,我還在博物館做什么講解員?”
審訊員無視了余羨的態(tài)度,用不帶情緒的語氣說道:“那么吉賽爾·弗洛拉·羅德里格斯女士呢?她在12月21日的時候和你同時出現(xiàn)在了博物館的監(jiān)控之中。你們都是最后進入博物館的人之一?!?p> 之一?
看來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人在冬假期間進入了博物館?
余羨不動聲色地回答對方:“那天我們外出約會,是我提出要去無人的博物館的。我們的第一次約會就是在那里?!?p> 假裝情侶可以很好地回應這個問題。這是他和吉賽爾商量好的說法。
“你們在博物館里做了些什么?老實說,你們的行蹤并沒有被太多攝像頭捕捉到?!?p> “就是......你懂的,”余羨裝作害羞的樣子側過了頭,“熱戀中的年輕男女總是不太容易控制住自己......”
審訊員的嘴角抽了抽,跳到了下一個問題:“你們是否曾有意避開館內(nèi)的監(jiān)控攝像?”
“沒有。”
“當天在博物館內(nèi),你們有沒有去過儲藏室?”
“沒有?!?p> “有沒有在館內(nèi)發(fā)現(xiàn)什么異樣?”
“沒有。”
審訊員挺了挺上半身,用肘部撐著桌面,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那么,你認為你的女友是否參與了釋放仿生人的行動?”
余羨用同樣的動作回敬了對方,并說道:“我不這么認為。而且在我的印象里,博物館中的那件展品中并沒有人工智能人格程序。你們是不是弄錯了?”
“這個解釋起來比較麻煩,一會兒結束了其他嫌疑人的審訊工作后,我們再討論這個問題?!?p> 審訊員站了起來,深深看了余羨一眼:“稍等片刻,我讓另一個嫌疑人進來與你對質(zhì)。”
余羨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此靠在了靠背上,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吉賽爾那邊怎么樣了?不會出現(xiàn)什么我們沒有預料到的問題吧?她能應付那樣的問題嗎?
他有些不安。
但吉賽爾其實應對得很好。
她正在另一間審訊室里向審訊官大倒苦水:
“我跟你說啊,那個余羨就是個傻子。上一次他約我出去,帶我玩了一下午遙控車。這一次呢,博物館?哪個女孩會想去博物館約會?而且他居然強迫我在博物館做那種事......”
吉賽爾的表演比余羨更動人。她可是融入了真情實感的。
帶女孩子玩一下午遙控車,這是人干的事?
想想都生氣好嘛!
吉賽爾對面的女審訊員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她遲疑著詢問吉賽爾:
“他強迫你了?這可真是個人渣......你要不要告他?有證據(jù)的話,我們馬上就可以立案的......”
吉賽爾適時地做出了嬌羞的表情:“哎呀,沒那么嚴重啦,大多數(shù)時候他還是對我挺好的......”
同為女性的兩人在情感問題上很容易共情。在吉賽爾有意識的引導下,審訊工作很快就變了味。
兩邊的審訊都結束后,兩人和另外兩位嫌疑人被聚集在了同一個房間,面對面坐在了靠背椅上。
余羨和身旁的吉賽爾平靜地對視了一眼,淺淺地微笑了一下,算是隱晦地交換過了信息。
兩人心下了然,明白了對方那邊沒有出問題。
至于另外兩位嫌疑人,余羨對其中的一位并不陌生......
霍莉·貝恩斯,余羨的頂頭上司!
“貝恩斯女士,你怎么在這兒?”他不得不問上一句。
“和你一樣,”貝恩斯斜了他一眼,“這件事跟你有沒有關系?”
“當然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東西還在館里?!?p> 余羨無辜地攤了攤手。
但他這么說的用意可談不上無辜。尤其是當著治安警察的面。
貝恩斯可是他的上司,接觸、管理展品的可能性比他大得多,顯然是個理想的替罪羊。
貝恩斯女士在之前的審訊中已經(jīng)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對余羨話語中的暗示非常不滿,但除了狠狠瞪對方一眼之外,她也沒什么可以做的。
余羨無視了她那吃人的目光,轉而打量起她身邊的男人。
一個禿頂老帥哥......嘶......他們也在博物館來了一發(fā)?
不對,我為什么要說也?
應該說,他們居然在博物館中來了一發(fā)!而且這個男人應該不是貝恩斯女士的丈夫吧?
雖然沒有見過貝恩斯的丈夫,但余羨曾從同事口中了解過,那是個肥胖的蘇格蘭人,而且個子不高,與眼前這位有著多方面的差距。
我聞到了奸情的味道......余羨暗暗發(fā)笑。
很快,一位審訊官打斷了兩人的敘舊。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開口說道:
“我們已經(jīng)分別審訊了在座的四位,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合理的地方。不過,我還是想把你們聚在一起,看看你們對案情有沒有其他見解?!?p> 他依次看向了四人,問道:“除了余先生和貝恩斯女士,你們中的其他人之間是否互相認識?”
四人都搖了搖頭。
審訊官繼續(xù)說道:“根據(jù)監(jiān)控記錄,貝恩斯女士和德賽里斯先生是最后出現(xiàn)在博物館的人。但據(jù)貝恩斯女士所說,余羨先生的嫌疑較大,請再次重復一下你的理由。”
原來他們才是最后出現(xiàn)在博物館的人,不,應該是監(jiān)控中最后出現(xiàn)在博物館中的人。余羨若有所思。
看來入侵監(jiān)控的事沒有暴露......
等等!貝恩斯攀咬我!
他忽然反應了過來!
這個審訊官也不是什么好鳥。他有意把這個信息透露給我,是想看我們互相攻擊,好從中看出點什么?
貝恩斯支支吾吾地說道:“這個嘛......主要是因為余先生平日里工作總是心不在焉,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在博物館工作是別有用心的......”
好家伙,你這栽贓陷害的水平也太差勁了吧!余羨又好氣又好笑地想道。
他立即開始了反擊:“我工作時心不在焉?不如說說你為什么你時常給我布置些分外的工作?我身為一個講解員,卻總是被你支使著做些寫報告、兜售門票、拍宣傳視頻之類的事,你說說這合理嗎?”
他居然敢頂嘴!貝恩斯震驚了。她印象里的余羨是個標準的軟柿子,怎么拿捏都行,今天怎么轉了性?
“這怎么是分外的工作?”她理直氣壯地說道,“為了博物館付出是我們的本職工作,每個員工都是這么過來的,為什么對此抱怨的卻只有你一個?”
“哦?那端茶倒水、幫你收發(fā)郵件、幫你停車呢,也是我的分內(nèi)工作嗎?”余羨反唇相譏。
“那是......那是......那是因為你平時太閑了。閑著也是閑著,年輕人干點活怎么了?”
“所有同事都知道,整個博物館最閑的人就是你自己!”余羨冷冷地說道,“你把所有的事都交給手下的人去做了,你自己在忙些什么?研究怎么討好上司?研究怎么欺壓員工?”
貝恩斯臉都綠了,指著余羨顫聲道:“你就是這么跟上司說話的?你這個小雜種......你這個缺少母親教育的小雜種......”
說到自己的母親,余羨可就不能忍了!他拍案而起,怒視著對方:“你再說一遍!”
見情況逐漸超出了控制,審訊官這才決定中止這場鬧劇。他猛然提高了分貝,大吼一句:
“你們兩個蠢貨,看看這是什么地方!要吵架的話等你們滾出辦公室再吵!”
貝恩斯臉色蒼白地放下了顫抖的手。余羨則是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才把滿腔的怒火壓了回去,“咣當”一聲坐回了椅子上。
審訊官見狀,臉上的情緒瞬間消失不見,面無表情地繼續(xù)說道:“你們這兩對,都說自己去博物館做了些不可告人的事......那你們說說看,對方有沒有這樣的前科?是不是經(jīng)常這么做?”
余羨和貝恩斯同時怔了怔,然后同時搖了搖頭。
這問題問得......
余羨心里有個小人直翻白眼。
她就算天天在博物館跟不同的人偷情,那我也不能說出來?。〔蝗坏脑?,不是平白為對方洗刷嫌疑么?
“我們調(diào)查過博物館的展品運輸報告。那具AD-33,在記錄中是拆卸關節(jié),且沒有人格程序的狀態(tài)。早些時候展覽的監(jiān)控錄像也證實了前面那一點:錄像中的AD-33關節(jié)的確被拆卸了?!?p> 審訊官看了看余羨,又看了看貝恩斯:“也就是說,即便其中的程序一直存在,沒有人類的幫助,它根本不可能動得起來。至于動手腳的時間和人選,你們倆有沒有什么看法?”
貝恩斯聞言狠狠盯住了余羨,而余羨也毫不客氣地回瞪著對方。
但他卻悄悄松了口氣:看來最危險的部分已經(jīng)過去了。
見在對視中占不到優(yōu)勢,貝恩斯便移開了目光,沉聲道:“有關這兩個問題,我想你應該把我們的倉庫管理員叫來詢問一下。”
“或許,值得懷疑的人還有清潔工澤塔,”余羨補充道,“她的休息室似乎就在儲藏室附近?!?p> “清潔工......她確實值得懷疑?,F(xiàn)場的治安警官和館長核實過,博物館丟失的物品里就有一套清潔工的制服?!睂徲嵐冱c了點頭。
隨后,他又拍了拍手道:“好了,今天的問話就到這里吧。雖然在座的各位暫時沒有什么問題,但在徹底排除嫌疑之前,希望大家不要試圖離開紐卡斯爾。你們可以離開了?!?p> 貝恩斯立刻站了起來。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她的男伴跟著她走了出去,兩人小聲交流著什么。
余羨則是慢悠悠地起了身,與審訊官道了聲別后,才牽起吉賽爾的手走出了審訊室。
這老女人也太蠢了。這么著急往外跑,是擔心自己嫌疑不夠大嗎?
他一邊默默吐槽,一邊嘆了口氣。
“怎么了?”吉賽爾小聲問道。
“出城難了?!?p> 余羨湊在她耳邊回答道。這個動作在外人看來簡直就是小情侶之間的甜蜜互動,既合情又合理。
不過即便明知兩人是在做戲,感受到余羨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后,吉賽爾的臉還是刷一下紅了。
女孩對這種親密的動作總是比男孩要更敏感些。
走出治安辦公室的大門后,兩人看到了在附近徘徊著的貝恩斯,還有她的情人。
“余羨,你給我等著,”貝恩斯徑直來到了兩人面前,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的年終考評會很好看的,我保證?!?p> “你老公的臉色也會很好看的?!庇嗔w笑瞇瞇地回應道。
他有轉頭看向了禿頭男子,笑問道:“這位先生怎么稱呼?是姓德賽里斯嗎?”
德賽里斯臉色僵硬地點了點頭,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你......”
貝恩斯又是一口氣沒上來,鐵青著臉尖聲道:“你居然敢威脅我?你怎么敢?你的工作不想要了?”
余羨向前一步拉近了雙方的距離,俯視著這個表情扭曲的女人,譏諷道:
“我怎么敢?敢什么?敢忤逆你嗎?你以為你是誰?洲議會的議長還是聯(lián)軍指揮官?”
一連五個問句,問得貝恩斯連連后退。
余羨猶不解氣,一邊繼續(xù)逼近對方一邊說道:“總有些人拿著雞毛當令箭。怎么,當了個小領導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了?你知道同事們怎么評價你嗎?比如說,‘陰暗狹隘的老女人’?”
他又看向了那個在一旁無所適從的男人,表情真誠地說道:“德賽里斯先生,看得出來您是個體面人。我在這里奉勸你一句,趁早遠離這種女人,她會毀掉你生活中的一切的,你所珍視的一切。”
說完,他捏住兩手手指,做了一個靠近再拉遠放開的動作,并做出了一個“boom”的口型。
貝恩斯已經(jīng)徹底氣昏頭了。她勉強站定,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余羨的鼻子,聲嘶力竭地說道:
“你這個沒媽的小雜種......你母親把你教育得真棒!哈哈哈,你媽就是被你害死的吧,你這個小畜生......”
吉賽爾聽得頭皮發(fā)麻,緊張地握住了余羨的手。
余羨的母親是他最大的軟肋。對方一再用這點刺激余羨,她實在擔心余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來。
好在她立刻感受到了余羨的回應。
余羨捏了捏吉賽爾的小手,示意自己沒事,并冷靜地說出了一句在在場幾人聽來異常陰森恐怖的話來:
“霍莉·貝恩斯,你會死得很慘的。那一刻很快就會來的,我向你保證?!?p> 貝恩斯還想說些什么,可她張開了嘴,卻只是發(fā)出了幾聲破風箱般的聲音。
緊接著,她向后一倒,就此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