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憶冊:入夜
2009年年初,芝加哥一家錄音棚內(nèi)。
燈光有些昏黃,灑在一張年輕俊美而棱角分明的臉上。這張酷似吳彥祖的臉的主人,此刻正帶著監(jiān)聽耳機正坐在控制器前,呆怔地看著里面那位有些壯碩的黑哥,光著膀子,滿臉陶醉,手舞足蹈地唱著饒舌。
黑哥在音樂方面確實天賦異稟,饒舌對節(jié)奏韻律的把握得非常完美,周圍幾位制作人也忍不住跟著饒舌節(jié)奏扭動著身體。
崔一鳴沒跟上律動,他走神了。此刻的他仍然感覺自己像是還在夢中。
小時候還流落在街頭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幾個月前卻又能入學美利堅的頂尖學府。而現(xiàn)在,故事的主人公,正呆在監(jiān)聽棚里,和諸多專業(yè)音樂制作人一起,為冉冉上升的說唱明星Flo Rida(弗羅里達)制作新專輯。
高中畢業(yè)后,崔一鳴制作了自己的第一張混音帶。這張混音帶在網(wǎng)上收獲了很大的關(guān)注度,而當時正在制作新專輯的弗羅里達,也正是看到了這個小子的音樂天賦,便將他招到自己的音樂制作團隊中。
看著弗羅里達那壯碩的身軀,以及胸前、手臂上繚亂夸張的紋身,崔一鳴回想起了自己的一些往事。
……
“小子,看到我的紋身沒?我是BD幫(Black Disciples)的!”一個黑人青年赤裸著上身,系著藍黑色的頭巾,兩只手舉手擺著“Ⅲ”的手勢,另一只手指著自己身上的干草叉和六芒星的紋身,兇神惡煞地對著一個黃皮膚的小男孩威脅到。黑人青年旁邊還跟著兩個年齡略小的黑人少年,不過他們無一不是趾高氣揚的。
“這片街區(qū)是我管的,聽懂了沒?”黑人青年狠狠地用手指戳著那黃皮膚小男孩的額頭,把他點的東倒西歪,“以后就算要撿垃圾,見到好東西也得先給他們過目。要是被我看到你再私藏東西,你就死定了!聽懂了嗎?連家都沒有的亞洲侏儒!”
說著便把男孩手中的一個有些破舊的錄音機搶了過來,交給了后面的一個黑人少年,看著男孩不敢動彈,似乎被嚇到了,便又啐了一口唾沫,接著帶著兩個小弟揚長而去。
“你也就只配和那死老頭子永遠住在那破帳篷里!最好快死里面吧,那就是你們的墳墓!”其中一個黑人少年離開前還不忘再來到小男孩面前辱罵一遍。
但小男孩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動地接受辱罵,毆打,羞辱。這就是這個叫崔一鳴東亞男孩的日常生活。
崔一鳴原本在芝加哥的東部貧民社區(qū)中長大,從他記事起,便不清楚他的父母是誰,加之黃皮膚的外貌,在當?shù)乇妒芷廴?。不過好在有個黑人老頭收留了他,白天就把他帶在自己身邊去領(lǐng)救濟、收垃圾,晚上睡同一個帳篷。
崔一鳴當時最大的夢想就是攢一筆錢,給老爺子買一把刮胡刀,因為他那花白的胡子實在是太長了,偶爾胡子里還冒出幾只蒼蠅。
變故發(fā)生在他7歲那年。當時街上發(fā)生了械斗,畢竟附近的幫派斗爭太多了。
老人把他藏進垃圾桶堆的角落里,讓他別出來。崔一鳴很聽話,在那躲了一夜,他覺得不會有事的,以前也曾有類似的事件發(fā)生,他們都平安度過了。直到警察趕來收拾了殘局,整個街道都恢復了寧靜,崔一鳴才敢探頭。
但等他出來時,老人早已不見蹤影,他們唯一的住所,那支帳篷,也變成了別人的根據(jù)地。
小崔一鳴想哭卻又不敢哭。他只能一個人縮在街角,抱著雙膝,瘦弱的身體不停顫抖著,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觀察著四周的情況,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怕自己一旦哭出聲,便防不住陡然而來的危險。在這個貧困與暴力充斥的街區(qū),即使你不參加任何團伙,不到處張揚,也難以獨善其身。
幸運的是,他還是離開了那個危險的街區(qū)。
無家可歸后的第三天,崔一鳴正偷偷在附近的一個公園里翻找吃的時候,遇到了一個比他小一些的黑娃子。
黑娃一直用好奇的眼神盯著他,讓他渾身不自在。崔一鳴想避開,但這黑娃子卻跟得緊,像牛皮糖一樣根本甩不掉。
“所以,你想干嘛?”崔一鳴問道。
“我們一起玩唄,我看到你也沒有朋友,我也沒有朋友,那我們不就可以一起玩啦”黑娃子倒是怪開朗。
“滾,誰要跟你這個小屁孩玩!”崔一鳴難得地暴躁了,他現(xiàn)在肚子還餓著呢,可沒那閑工夫陪不認識的小孩玩。
但崔一鳴到哪個垃圾桶,后面的黑娃便跟到哪個垃圾桶,甚至還幫他翻來翻去,搞得滿地都是垃圾。動靜鬧得不小,周圍有些人看了過來。崔一鳴立馬把垃圾收拾了,然后帶著他離開。
這小不點是真的能鬧事,萬一自己又被盯上,那以后就更難生活了。迫不得已,崔一鳴只能帶著他一起玩,爬樹,掏螞蟻窩,滾草坪,追蝴蝶,能玩的都玩了。
“Damn!你是玩的爽了,爺可累死了!”玩了不知道多久,看著還在那跳來跳去的黑娃子,崔一鳴不禁咬牙切齒。沒吃飽的他又消耗了那么多本不該消耗的能量,這讓他十分受累,體乏肚餓身心俱疲。
“你不回家嗎,你父母該著急了吧?”崔一鳴不想再玩了,便嘗試問問這黑娃子的情況,實在不行也只能送到警局去了,雖然崔一鳴很不想去那個地方。
“我的父親母都在附近上班呢!”黑娃子倒是不怕生,玩的不亦樂乎,“沒事!他們下班會來找到我的!我很聰明,給他們留了紙條,說我在這個公園!”
小崔一鳴只能捂臉,長嘆了一口氣,遇到這種事可太麻煩了,這才無家可歸第三天,自己都照顧不好自己呢,怎么這還又多了一個人?上帝啊,你這么絕情的嗎?
其實崔一鳴也不信耶穌,畢竟他連圣經(jīng)都買不起,只是每次看到別人快死了,還都一直喊著上帝,照顧他的老爺子也曾時常對著天空祈禱。這就讓崔一鳴對于這個神有了諸多敬畏。
但是神奇的是,在崔一鳴的眼里,那些一直祈禱上帝保佑的人們,要么死在亂槍之下,要么被警察抓走了無音訊,好像很少有善終的。因此崔一鳴雖然經(jīng)常喊著上帝,但從來不敢直接祈禱讓他保佑。
黑娃子又獨自跑來跑去玩了一會兒,好像也累了,便跑到崔一鳴所在的樹蔭下,靠著崔一鳴直接躺下,幾秒鐘后便進入了夢鄉(xiāng)。
崔一鳴一陣無語,心想你就你這警惕性,要是在我之前住的那個街區(qū),早不知被賣到哪去了。
心底的一絲善意最終讓他選擇不推開那黑娃子,崔一鳴也只能隨手抓了把草往嘴里喂,想嘗試一下能否充饑。
他賭輸了,一陣苦澀味襲來,讓他吐了出來,還不停地咳嗽。
不過這巨大的身體震動,也沒讓旁邊的黑娃子醒來,看來是真的玩累了。小崔一鳴只好摘了一根草,用嘴叼著,想從草里吸出點汁液。這樣既不會太苦,也能欺騙一下肚子。
(…)
“Hey!小不點,你又走神了!在想晚上去哪個Club泡妞嗎?”眼前突然出現(xiàn)的熟悉的壯碩胸肌打破了崔一鳴的回憶,將其拉回了現(xiàn)實。原來弗羅里達已經(jīng)從錄音室里出來了。
“小子!想那些【東西】無可厚非,但我們得先完成工作!”弗羅里達先是臉色一沉,隨后又露出一口大白牙,像是明白對方走神的原因,“等錄完了,哥帶你去更好玩的,我保證,你以前肯定沒嘗試過!”
崔一鳴連忙擺擺手,“哥,抱歉,我走神了,不過我不是想去夜店,”說著看著其他制作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只是覺得我現(xiàn)在坐在這兒有些不太真實?!?p> “哈哈哈,太正常了,小不點,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的啊,”其中一位制作人杰伊笑道,“驚喜和機遇總會是不期而至的?!?p> “也有可能前一分鐘還在KFC里啃漢堡,出門就被搶劫了?!绷硪晃恢谱魅瞬┮疗澊蛉さ?。
崔一鳴也只能撓著頭陪笑著,他在這方面確實經(jīng)驗不足,遠遠比不了這些老油條,當然大家都很照顧他,也沒說太嚴厲的話。
“好了,差不多了,再來一遍,我感覺剛剛還是有些瑕疵,再完善一下,”弗羅里達也是笑著拍拍手掌,轉(zhuǎn)身準備進入錄音室,“小不點,你可得認真點,我可是很看好你才把你帶過來的。”
“要是你不認真,我可是要踹你屁股,把你踹出我的錄音室了?!备チ_里達又秀了秀肱二頭肌,并且拍了拍結(jié)實的大腿肌,這才推門進去。
“他踹你之前,我會提前把你的褲子扒掉的?!辈┮疗澮苍俅未蛉さ溃f完也帶上了監(jiān)聽耳機。
崔一鳴也跟著帶上了監(jiān)聽耳機,跟著律動仔細地聽著,努力幫助完善細節(jié)。他也知道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畢竟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會火的說唱明星。能跟著如此大牌的說唱歌手,和眾多專業(yè)的音樂制作人一起制作音樂,能學到的東西真的太多了。表現(xiàn)好的話,甚至能獲得更多的機會。
監(jiān)聽棚的燈光略顯昏暗,但錄音室內(nèi)卻十分亮堂。崔一鳴感覺那道玻璃墻,仿佛隔著的是兩個世界。
“我,也能進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