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打工人（六）
晝夜交界時刻，太陽的余暉下，布卡維斯鎮(zhèn)西面約六公里處的一條小河旁，一條趴著的白色巨龍奄奄一息，它的雙翼已然破損，長滿石英結(jié)晶與灰白色鱗甲的身軀上充斥著已經(jīng)干掉的血跡與無數(shù)深可見骨的傷痕......但它那雙不同于其他石英龍的、在夕陽下格外駭人的火紅色雙眼卻依舊生機無限——“呃啊......”一陣低沉的龍吼自它的口中傳出，頓時，那些血跡、傷痕化作了舞動的赤色火焰，它，帶著身為龍族的憤怒與高傲重新站了起來！
它的身前，是一個還不及它前肢一半高的人影，人影正吃力地喘著氣，只有雙手抓著插入地面的騎槍的槍柄，他才能勉強站住。他的腳邊，是一圈紅色的頭繩、一塊碎裂的懷表，還有一塊滿是血跡的盔甲殘片。
“滴答、滴答......”似乎有水滴在落下，其實不然，那是血的交響曲——他的腹部右半邊，那是一個損害了他絕大部分內(nèi)臟的巨大傷口！只有他自己知道，為什么他還能活著......
“看來，到我出馬了。我就這么不值得你信任么？”恍惚間，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微笑著撫摸他的傷口，他拿起了自己常年戴在脖子上的那塊銘牌，輕輕地撫摸著它，“只屬于佩蘿絲的......阿茶......”
“拜托了，我必須......”小河旁，已經(jīng)身受重傷的阿茶對著空氣說到，但還未等他講完，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石英龍明白，這是一個好機會：它滿是火焰的龍爪，襲向了即將倒地的阿茶！這個將它逼到絕境的男人，這個讓它無法再克制內(nèi)心憤怒的男人，這個挫敗它龍種尊嚴的男人！去死吧！??！
突然，石英龍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壓力，它的龍爪停在了半空，不，是被什么東西阻攔在半空：“嗚——”這股可怖的感受，令它不禁發(fā)出了悲鳴。阿茶緩緩睜開了雙眼，他原先快要倒地的身體已經(jīng)被不知名的力量懸停。以他為中心，出現(xiàn)了一個半圓形的紫黑色透明屏障，正是它阻擋了石英龍的襲擊。
血紅色的雙瞳中閃爍著瘋狂與興奮，在和阿茶對視的那一刻，石英龍徹徹底底地陷入了恐懼——這根本不是先前的那個男人！他的力量是它無法達到的層次，他的神情完全就是魔鬼！而且，不知為何，自己對他會有源自不知何處的敬畏。
“你·好·呀~奧菲洛斯......啊不，你只是被它的氣息沾染的可憐蟲罷了?！薄鞍⒉琛毙Σ[瞇地看著石英龍，屏障突然化作純粹的紫黑色能量，纏繞住了石英龍的全身，“好啦好啦~接下來就要想想，該怎么幫我們家的阿茶清理你啦~”
......<8小時前，9時06分，布卡維斯鎮(zhèn)東南門>
“大叔，這個旅行包先存放在你們這兒，行嗎？”阿茶卸下大包，朝著遠處正在打紙牌的保安們喊到，“我要去狩獵魔獸，拜托了！”貝朗放下了手中的紙牌，回答道：“好嘞，扔過來吧！記得早點兒回來！”其他保安也熱情地答應(yīng)了他，阿茶把大包扔了過去，便毫無顧忌的朝著石英龍懸賞標(biāo)注的目的地疾速前進。
他并不是不知道這會有多危險，從先前登記處工作人員的百般勸說與阻撓就能看出這一點，然而......只有這個懸賞符合要求，他并不是那種輕視自己生命的人，但在他看來，家人遠遠比自己重要：無論是已經(jīng)相識多年、將他救出深淵的佩蘿絲，還是只認識了十幾天、經(jīng)常拌嘴的菲利婭......
從前的他，是一個輕視自我的人，那時他以為自己什么都不剩了，因此，每一次戰(zhàn)斗他都會瘋狂地消耗理智，為的就是能有一死！然后，機緣巧合下，他遇到了佩蘿絲......在那個黑暗的洞穴里，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或許有了目標(biāo)，那就是用一生來擔(dān)當(dāng)她的奴隸。
但很快，這個想法就被佩蘿絲否定了——“朋友”，自從村莊被屠殺后，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詞，它意味著雙方的平等。他最終接受了，最后，成為了佩蘿絲的騎士。而后的多年里，自己逐漸和許許多多人建立起了信賴：莉莉絲、克莉希姆、簡、羅南......但當(dāng)他覺得自己真的太幸福了時，除了佩蘿絲，他所信賴的所有人都死了。
那個黃昏與雨夜，他沒有哭，當(dāng)他被另一個自己操控時，看到那個即將失去理性殺死弗蘭克的佩蘿絲時，他的心在隱隱作痛！就如佩蘿絲昨日所言，她是他的家人，自那以后，他似乎成了她唯一的家人與依靠?？粗妥约阂黄鹗鼙M風(fēng)吹雨打，在危險中歷經(jīng)九死一生，他總是無法逃避自責(zé)......總是這樣......
而菲利婭，他其實并不討厭她，只不過有時涉及到佩蘿絲，他的內(nèi)心就會忍不住生出小小的氣憤......她同自己和佩蘿絲一樣，幾乎什么都沒有了，甚至在認知上都還不成熟。佩蘿絲將她視作了新的家人，對此，他并不反感，只是感覺肩上的擔(dān)子更加沉重了：他必須做得更好更好更好更好......
他絕對不想讓她們陪自己一起受苦。
“呼——”阿茶長舒了一口氣，看了看懷表，已經(jīng)10時08分了。對照地圖，他已經(jīng)來到了石英龍活動范圍之內(nèi)，現(xiàn)在的任務(wù)就是盡快找出石英龍，如果有機會偷襲一擊斃命的話，那是最好。
這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平原，照理而言，想要找到石英龍并不困難，但阿茶走了好一圈，甚至連它前行留下的腳印都看到了，卻還是不見它的蹤影。最終，他來到了一條小河旁蹲伏下來，喝了幾口清澈的河水，還洗了把臉。
他起身，搖了搖頭去除殘留的水滴，忽然，他感覺有什么不對勁，趕忙轉(zhuǎn)過身去。他之所以在這兒停留，是因為這兒是腳印最終消失的地點，他靠近最后的那幾個腳印，發(fā)現(xiàn)它們明顯要深與先前的腳印......“不好！”他趕忙看向天空，果不其然，一個身影正急速向著他俯沖而來。
阿茶并不了解石英龍，這是一種生有雙翼、身軀上遍布石英結(jié)晶與灰白色鱗片的四足西方龍種，直到洗完臉平復(fù)下心情后，他才想到這點，事實上，當(dāng)他踏足石英龍的勢力范圍內(nèi)時，就已經(jīng)被盯上了。
阿茶趕忙喚出六條觸手與海默赫爾之槍，以防御姿態(tài)應(yīng)敵，“哧哧——”俯沖石英龍的兩只龍爪與四根觸手產(chǎn)生碰撞，后者竟直接被巨大的爪刃切斷開來，阿茶本想趁機攻擊它的腹部，卻沒想其身姿靈巧，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再次回到了天空之上。
為什么當(dāng)它的爪刃接觸到觸手時沒有失去五感？阿茶并不清楚，他盯著高空中不斷移動的龍影，一滴汗落了下來，目前，他出于極其被動的狀態(tài)，這只石英龍的智慧也不低，遲遲不愿攻擊，想必是要耗費他的全部精力。如果要走出困境，那么......他假裝疲勞，微微閉上了雙眼，身旁，觸手們也緩緩縮回陰影——“呃啊啊啊啊?。?！”石英龍瞬間向他俯沖而來，此時，阿茶若想要用騎槍進行反擊是絕對來不及的，但他，是個有心計的戰(zhàn)士。
阿茶的眼睛猛然睜開，先前故意縮回的觸手，實則被留在了他身下的草叢中，它們迅速硬化成兩根駭人的尖刺刺向石英龍，他的手放開了海默赫爾之槍，使其自行回到了陰影之中，而他則撐著草地地向前翻滾，避開了石英龍的爪擊。
石英龍反應(yīng)迅速，側(cè)身想要躲過，然而，這一切仍在阿茶的意料之中，一根尖刺由兩根觸手組成，因此，前兩根尖刺不過是佯攻，現(xiàn)在他所身處的位置，仍潛伏著兩根觸手。
他的目標(biāo)從來都不是可以重創(chuàng)石英龍的腹部，而是現(xiàn)如今距離他不過幾米遠、用于維持飛行平衡的尾翼！剎那間，一根尖刺便刺穿了石英龍右半部分的尾翼，由于石英龍的高速移動，尖刺很快便被硬生生折斷，疼痛、不平衡感以及五感的缺失使得石英龍墜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中。
海默赫爾之槍再次被喚出，觸手化做的尖刺已經(jīng)化作了粉末飄散，阿茶雙手持槍展開沖鋒，但很顯然，石英龍絕對不僅僅只是一頭運動能力極強的龍，它的張開血盆大口，對著阿茶噴出了火焰——龍息！極端的高溫以及周圍環(huán)境產(chǎn)生的大火迫使阿茶停下了腳步。
阿茶的雙眼生出了些許血絲，八根寬大的觸手交纏形成兩只巨大的“手臂”，迅速撲滅了周圍的火勢，他則將海默赫爾之槍擋在身前，抵御著可怖的龍息。
終于，石英龍停止了龍息，方才它調(diào)整了姿勢，準備在陸地上殺死這個可惡的男人。阿茶迅速后撤，于此同時，也迅速觀察了一下石英龍，當(dāng)他看到那對如火焰般赤紅的眼睛時，面對薩瓦修斯時那種異樣的感覺突然又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又是邪神？不，是受邪神影響的魔獸?！彼杆僮鞒隽伺袛?，如此看來，自己觸手影響五感的能力無法通過它的爪刃作用在其身上，興許是因為那無比鋒利的爪刃，本質(zhì)上根本不屬于它的一部分！而是受邪神影響后獲得的增強。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石英龍發(fā)出了怒吼，阿茶能感覺到，巖層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快速生出，以至于四周的地面開始了中幅度的搖晃，但他完全無法確定攻擊即將到來的位置！移動？不，它們已經(jīng)突破了地面松軟的泥土，是石英形成的尖刺！
“哧——”盡管阿茶用觸手包裹了自身進行防御，但很顯然，在某位不知名的邪神影響下，這些尖刺的硬度被提升了不知一個臺階，它們刺穿了觸手，阿茶能明顯感到，四肢多了許多處傷痕，雖然他的腹部沒有受傷，但那兒的一塊盔甲已經(jīng)幾近斷裂，而石英刺還在不斷生長......阿茶雙眼的血絲再次增多，只見觸手被刺傷的部分迅速愈合，緊緊地鉗住了那些石英刺，它們的力量與強度得到了極大程度的增長，硬生生掰斷了那些石英刺。
就在觸手包裹消失之時，阿茶徑直沖向了石英龍，它并不擅長在地面移動，但它還有龍息作為防身技！猛烈的火焰再次噴出，沒想到，阿茶竟跳躍到了半空中，眼看他即將墜落，被火焰吞噬，一根觸手硬化而成的平臺出現(xiàn)了，他借力再次向前跳躍，高速移動下，石英龍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他的目標(biāo)直指它的頭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茶怒吼著，一拳錘在了石英龍的上腦，并與它的腦袋一起，砸落在了地面上。石英龍想要奮起反抗，但阿茶在落地時已經(jīng)作出了緩沖動作，因此起身更快。他雙眼的血絲驟然增多，無數(shù)邊緣帶著勾刃的細小觸手瞬間纏繞住石英龍的全身，使得它失去了五感，此外，它受到的痛感也得到了增強。
觸手的無數(shù)勾刃深入石英龍全身的皮肉，它們突然迅速移動，在它的的身上不斷留下了無數(shù)細小可怖的傷口，阿茶為了操控這些觸手已經(jīng)幾乎將理智消耗殆盡：他已經(jīng)無心顧及其他！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笔埓蠛鹬?，無數(shù)石英尖刺無規(guī)則地從它的四周快速生出，它們刺穿地表后所帶來的巨大空氣流動，使得阿茶的頭繩、懷表紛紛掉落在地面上，但他仍未停止操控，他必須要殺死眼前的巨龍！
不知過了多久，落日的余暉照亮了阿茶的側(cè)顏，但巨龍卻還未死去！阿茶支撐不住了，觸手化作粉末消散，就在他將海默赫爾之槍插入地面作為支撐之際——“砰！”一根石英尖刺突破地表，深深刺入了他的腹部右側(cè)，而后，也同觸手一樣，化作了粉末......
這頭頑強的巨龍終于睜開了眼......它確信，它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