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麗妃所料，她剛剛梳洗打扮完畢，皇帝就再次來到長陽宮，嘴里問候著畢恭畢敬的麗妃，眼睛卻有意無意地向謝錦書瞟過來。本來，謝錦書央求麗妃，自己反正是個傻子，索性躲在自己房間里不出來了。可是麗妃說，哪有那么簡單，皇帝都登門了還敢躲著不見，除非是她們謝家想主動被滅門了。別說她謝錦書是個傻子，就是瘸子拐子癱子，若沒有皇帝的特許，那就得接駕。
謝錦書覺得這皇帝真的是一個非常精明的人，那雙眼睛雖然看起來溫和如春風拂面，可實際上給她的感覺，卻像小刀子似的“嗖嗖嗖”掠過自己，似乎想在自己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
謝錦書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皇帝看見了，問道：“怎么，六妹不舒服嗎？還是見到朕不高興？”
麗妃趕緊掩飾道：“可能是六妹穿的衣衫單薄，有些冷。”
皇帝沒再說什么。因為這個時候天氣的確很冷，已經(jīng)快進入臘月了。
麗妃說：“請陛下到殿內(nèi)休息，站在這里，腳都凍麻了?！?p> 皇帝大踏步走進了正殿。
謝錦書心想，這駕也見完了，沒自己什么事兒了吧，于是想回自己的房間去。可是皇帝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似是很隨意地冒出一句：“六妹也一起來坐坐吧，正殿里頭暖和一些。”
謝錦書無奈，只得跟進去。心里直打鼓，因為她也感覺出來了，這個皇帝，可比李慎難對付多了。
皇帝坐下后，對麗妃說：“六妹一直都是這樣嗎？”
麗妃左右為難，硬著頭皮回答：“回陛下，六妹一歲多的時候，我們發(fā)現(xiàn)她既不會哭也不會笑，神情呆呆的，請了很多名醫(yī)來看，都說是個傻子。”
皇帝嘆息道：“可惜了。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弄成這個樣子。對了，在這之后，謝尚書就沒再找大夫來瞧瞧嗎？”
麗妃據(jù)實回答：“在六妹十二歲之前，家父倒是不停地尋醫(yī)訪藥，想把六妹的病治好，可是，一來是實在找不到高明的大夫，二來么——”看了一眼依舊坐在一邊裝傻充愣的謝錦書，“是家母百般阻撓，家父無奈，只得放棄了?！?p> 謝錦書心想，那個謝夫人，果然沒有好心腸，還是這位大姐好一些。
皇帝又問：“那么，你們就沒有請宮里的太醫(yī)去瞧瞧嗎？”
麗妃說：“請過。家父曾經(jīng)得到先帝允許，請了宮里醫(yī)術(shù)最好的羅大夫、張大夫和端木大夫去給六妹診脈，可是他們都說，沒有救了。”
麗妃之所以說得這樣詳細，是怕皇帝突然要召集太醫(yī)給謝錦書看病，那樣一來，肯定要露餡兒。
果然，皇帝又說：“那些太醫(yī)年紀都太大了，依朕看來，反倒不如幾位年輕的大夫。這樣好了，明天朕叫許大夫他們幾個來給六妹好好診脈，看看有什么好辦法醫(yī)治沒有?！?p> 謝錦書吃了一驚。雖然她不知道這古代的名醫(yī)是否真的能通過號脈判斷出一個人精神正常還是異常，可是，那么多人都來關(guān)注她的“病情”，自己要是萬一不小心露出馬腳怎么辦？這皇宮可不是定國公府，弄不好就是“欺君之罪”，自己被“咔嚓”了尚不算冤枉，可要是連累了謝尚書一大家子，自己豈不成了間接的兇手？
只能寄希望于麗妃了。
麗妃說：“羅大夫、張大夫和端木大夫都是太醫(yī)署里頂尖的名醫(yī)，臣妾想，他們號的脈總不會錯的?！庇盅b出無可奈何痛心疾首的樣子，“依臣妾看來，這可能是天意如此，六妹就是這個命了，注定她要癡傻一輩子，除非有神仙助她。不過……”
皇帝看樣子今天和謝錦書和麗妃杠上了，執(zhí)著地說：“麗妃，朕一向認為，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子，怎么對待自己的親妹妹如此薄情寡義？六妹還年輕得很，怎么就說是要癡傻一輩子了？你身為大姐，非但不想著找個好大夫給她治病，卻將一切都歸罪與上天，這像話嗎？”
麗妃趕緊跪下謝罪。
謝錦書直翻白眼?？磥?，明天少不了要和太醫(yī)們打交道了，沒別的辦法，趕緊想對策吧！
……
皇帝一回到乾清宮，李慎和龐之言就圍攏過來：“陛下，怎么樣？麗妃是什么態(tài)度？”
皇帝一面脫下斗篷遞給小秦，一面說：“麗妃好像很不愿意讓太醫(yī)去給謝錦書診治，而且對這個建議還有些慌亂。依我看，這里頭一定有些蹊蹺。呵呵，還是我的主意好吧，與其讓娘娘們觀察，還不如直接讓太醫(yī)診脈。”
李慎連連點頭：“多謝陛下，還是陛下考慮得周全?！?p> 他不是沒有想過讓太醫(yī)一試真假，但是，他一個四品少卿，還沒資格指派太醫(yī)做事呢。
龐之言又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李慎兄，如果明天太醫(yī)診斷出來，你的娘子不是個傻子，那么，你將如何待她？”
這個問題，還真把李慎給問住了。是啊，如果謝錦書和袁夢雨一樣，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子，那么，對待這一妻一妾，他該如何擺平？本來，他心里只有袁夢雨，而且認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妻子，打算和她相守一輩子的。只是半路上殺出來來個謝錦書，他不得不委屈她做了妾，并且在婚后盡量彌補這個委屈。可是，如果謝錦書真的不是一個傻子，那么，自己是不是應該一如既往地冷落人家呢？更可怕的是，如果這個謝錦書真的在裝傻，那么，以后她要是露出廬山真面目來，自己和袁夢雨還能不能過上現(xiàn)在這樣恩愛而平靜的生活，那就不一定了。
皇帝看到李慎為難的樣子，勸龐之言：“之言，這都是后話了，人家夫妻倆如何，橫豎不關(guān)我們的事，我只是受人所托，想辦法弄清楚這個謝錦書是真傻還是假傻就行了?！?p> 龐之言嘻嘻笑道：“謝錦書要真是裝傻，那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了。陛下，您會不會治她的罪呢？”
皇帝呵呵笑了：“沒有那么嚴重。一個小丫頭，和自己的夫君逗著玩兒，哪里談得上什么欺君之罪？不過李少卿，”拿眼睛看著李慎，“你以后的日子可就……”
龐之言眼珠一轉(zhuǎn)：“依我看哪，明天太醫(yī)診脈的時候，李慎兄無論如何也要在場?！?p> 李慎一指自己的鼻子：“我要在場？不會吧？麗妃娘娘一定會告訴謝尚書的?！?p> 龐之言不緊不慢地說：“你聽我說完呀！我又不是讓你以少卿的身份去長陽宮，我想，你可以化裝成一個太醫(yī)署里的雜使小太監(jiān)，哦，就是那種背藥箱打雜的。然后，你在旁邊自己觀察你的娘子，豈不是更好嗎？”
“那被人認出來怎么辦？”李慎覺得這個辦法不可行，“就算謝錦書是傻子，可麗妃娘娘也不是那樣好騙的。雖然她只見過我?guī)酌?，但是……算了算了，我還是在乾清宮等陛下的消息吧?！?p> 皇帝說：“之言的這個辦法很好。謝錦書畢竟是你的娘子，萬一明天診脈的時候有個什么閃失，我們可是賠不起的喲，就算你不心疼她，可定國公那里，我也不好交代。這樣吧，我找個會易容術(shù)的太監(jiān)來，把你裝扮裝扮，這樣，就沒人認出你來了。”
李慎心里一動，說：“如此甚好。說實話，在新婚的第二天，我就發(fā)現(xiàn)，謝錦書眼睛里有那么一瞬間，閃過一種眼神。那種眼神，只有活潑機靈的少女才可能有。后來，之言兄又在街上巧遇了她，親眼看見她既不癡呆也不瘋傻的樣子，我真的很好奇，這個謝錦書，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龐之言又問皇帝：“陛下，自謝錦書這次進宮后，我們?nèi)齻€人里面，只有你見過她，那么依陛下看，這個謝錦書，是真傻還是假傻呢？”
皇帝沉吟半晌，道：“我見她的時間很短，不過我的直覺告訴我，她至少不像去年進宮時傻得那樣厲害。就仿佛……就仿佛和去年那個謝錦書，是兩個人。”
“兩個人！”李慎和龐之言異口同聲地重復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