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皇宮(十)
儲籍的臉色更黑了。
“不準哭?!?p> 這個女人的哭聲真的很吵。
他已經(jīng)很久很久很久沒有聽見過這么折磨人耳膜的哭聲了。
劇痛帶來的狂躁讓他失去了冷靜。
此刻,他恨不得在她的腦門上開個大洞。
人在哭的時候可能最聽不得的就是這樣的話,她那倔性子一上來,眼淚反而流得更兇了。
儲籍也沒想到,她非但沒止住哭泣,反而邊哭邊打起嗝來,眼淚鼻涕糊一臉,眼睛腫成兩個大核桃。
又可憐又好笑。
他壓了壓煩躁的心思和腦子里的陣陣劇痛,走上前,居高臨下地問她:
“哭什么?”
很冷漠,很不耐煩,還有幾分真實的疑惑。
但不可否認的是,因為他的出現(xiàn),姜芝沒那么害怕了。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生物,在面對已知的且在可控范圍內的恐懼,和更深的未知的恐懼時,往往會選擇前者。
這可能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吧。
她想要回答他,她想說你這個臭傻逼沒有腦子嗎,自己用腳想想都知道的東西你問問問個錘子!
但張張嘴,卻只能磕磕絆絆地、無意識地重復著:
“嗚嗚嗚…我、我……嗝、我……我害怕啊……嗚嗚嗚……嗝……”
說著,冒了個鼻涕泡,然后炸開。
她吸吸鼻子,腦子都遲鈍許多,嗓子都哭啞了。
儲籍沉默。
可能真的是做不到和她共情,他不僅不覺得她慘,還覺得她這樣子有點搞笑。
腦子里的疼痛舒緩了幾分。
“跟上。”他留下一句話,也不管她的反應,轉身離開了。
姜芝反應了兩秒,然后爬起來。
儲籍只聽到“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回頭看時,發(fā)現(xiàn)她一臉狼狽地摔在地上,哭成小花貓的臉蛋也滿是茫然。
“嗚嗚嗚…我、我腳……嗚嗚、嗝…腳麻了……”
她說著,更覺得委屈,長這么大還從來沒這么委屈過,鼻子又開始發(fā)酸。
“自己站起來,”他的聲音低沉又沙啞,“沒人會幫你。”
那又低又磁的聲音像是一口洪鐘猛地在她耳邊敲響,直撞得她頭昏眼花,但又莫名地多了幾分力量。
她還是哭,但慢慢收住了哭勢,等著腿上的麻痹感消失了,才緩緩起身。
看向門口,那道頎長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了。
她擦了擦眼淚,搖搖擺擺地跟了上去。
*
這是她第一次和這個暴君這么近距離的接觸。
當然,暴君壓根不會讓她上他的龍床——別說什么憐香惜玉了,他壓根沒有情商。
姜芝是睡地上的。
她自己去取了軟墊和被褥。只能說不愧是暴君用的東西,無論是質感還是品貌都比她平常用的好上太多了。
地上鋪了厚厚的軟墊和幾床褥子,里面熏上了好聞的龍涎香,讓她緊繃的精神漸漸舒緩開。
儲籍的寢殿里從來不會點燈,也不會燒地龍,深秋的夜里難免溫度會低上許多。
但姜芝卻并不冷,也不害怕了。
可能是因為這個暴君就睡在她身邊的床上吧,這個世界上肯定不會有比暴君更恐怖的存在了!
這樣想著,暖意漸漸從四肢升起,她又從暖暖的被窩里感受到舒適的溫度。
困意漸漸襲來。
可是她沒能如愿睡著。
就在她下一秒就要墜入夢鄉(xiāng)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掐住了她的臉頰,用力地扯了扯。
嘶——
姜芝被疼到臉都變形了,怒氣沖沖地睜開眼,看到的是儲籍那張好看的臉。
儲籍睡不著,他也不會允許有人在他身旁睡得這么香。
“承孤的蔭蔽睡得如此香甜,姜美人當真是心寬啊?!?p> 他頭疼欲裂,下手難免重了點。待他手移開時,姜芝的臉上已經(jīng)被掐得又紅又腫。
“陛下有何貴干?”姜芝已經(jīng)氣到說不出話來了。
原本對他些許的改觀徹底消失,果然狗皇帝還是狗皇帝,大發(fā)善心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出現(xiàn)在他身上。
“為人妻者,哪有拋下丈夫自己先睡的道理?!?p> 他明顯不想讓她好過。
但他不會想到,自己隨口這句話,意味可太深遠了。
不說他是天下共主,就是一對平凡夫妻,這樣的話也太曖昧了。
更何況姜芝壓根算不上他的妻。
姜芝懷疑他在對她散發(fā)他那無處安放的荷爾蒙。
仔細看了看那張明顯滿是忍耐和壓抑著煩躁的俊臉,打消了自己那滿是廢料的無聊想法。
這個狗皇帝懂個屁。
換個說法。
他屁都不懂。
但是姜芝反抗不了,只能有氣無力地妥協(xié):
“那陛下意欲如何?”
儲籍拿來一方帕子,擦了擦剛掐過姜芝臉頰的手。
“讓孤睡著,孤便不同你計較?!?p> 姜芝眼皮跳了跳。
真是熟悉的欠揍的狗皇帝式發(fā)言啊。
現(xiàn)在是什么戲碼?黃金八點檔之《霸道暴君愛上我》嗎?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跟狗皇帝說一句:“你不是霸道暴君,你只是一條狗?!?p> 可是她慫。
……
姜芝沒有哄人睡覺的經(jīng)驗,但看著他那渾然天成的難以接近的氣場,曾經(jīng)看到過的哄睡小故事直接胎死腹中。
實在無法想象甜甜的睡前小故事和狗皇帝放在一起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化學反應。
一定不亞于一場恐怖大爆炸。
“陛下若是睡不著,便聽臣妾說個故事吧?!?p> 他閉著眼挑挑眉,像是有些詫異,不說話,默許了。
“那臣妾若是有說得不合陛下心意的地方,還請陛下千萬不要怪罪?!?p> 他的臉上明顯多了幾分不耐煩。
姜芝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始瞎編:
“從前有一個小部落的族長,叫甲,從來不會善待自己的屬下,他的屬下都很害怕他。草原的另一頭住著另一個部落,這個部落的族長很疼愛他的族人,他叫乙,乙善良又包容,他的屬下都十分敬愛他。
后來一場天災,使得甲乙的部落同時受損,甲的族人四散逃離,乙的族人擁護他搬去了另外一個安全的地方。
甲乙相遇了,最后甲的部落被乙吞并了。甲的族人也成了乙的擁躉?!?p> 姜芝承認自己在摸老虎屁股。
那只大老虎只是掀了掀眼皮,斜睨了她一眼,竟然沒有暴怒,只是表示出十足十的不屑。
“如你所言,甲之敗于乙,在于其御下無道,麾下之人畏有余,懼不足。乙比之甲更有謀略,但只施恩、不宣威,下屬未必心誠,乙能成一時但未必能贏一世。之所以有此結果,不過恰逢時勢罷了?!?p> “……陛下高見?!边@不是我想要的結果。
姜芝沒想到暴君會跟她分析這些東西。
這只不過是她隨口編的,就是為了讓暴君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他失去民心,乃至最后會失去自己的一切。
但暴君說的那些,她還真的沒法反駁他。
“你覺得孤與你的這場游戲只是為了戲耍于你?”他反問。
姜芝被問得一愣,條件反射地想問一句:不是嗎?
但是她忍住了,并且開始思考他這么做的深意。
想到最后,她問出了一個自己都不太相信,但又最有可能是正確答案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