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軍師,軍師!”一個傳令小兵急急忙忙的跑進中軍大帳,高聲叫喊著。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睔W陽景瀾正端坐在桌前寫著什么,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在我看來,歐陽景瀾長了一副天生和善的面容,自帶三分笑意,說的這話雖然語氣不善,但是一點也不讓人害怕??墒悄莻€小兵似乎不是這么想的。
“軍師……屬下一時慌亂,驚擾了軍師,軍師饒命!”小兵腿一軟就跪倒在地,聲音顫抖的求饒。
“傳令官入門報信,要先問安,再上報信件的來源、時間、內(nèi)容,”歐陽景瀾的聲音一直都是那么悅耳,“你可知錯?”
“屬下知錯,屬下魯莽,甘愿受罰!”小兵全身都在顫抖,不住的磕頭求饒。
“待會出了大帳到薛獷薛副將那里領罰。”歐陽景瀾放下手中的筆,斂衣坐下,云淡風輕的朝跪著的人說了一句,“說吧?!?p> 傳令兵乖乖的站起來,先對著歐陽景瀾行禮,“屬下參見軍師。”又轉過身面對著坐在客位上的我行禮,“屬下參見公主?!敝螅”只氐阶约簞倓偣蛑牡胤街匦鹿蛳?,雙手舉起令牌,“屬下封魏楷魏將軍之令,有事傳報軍師?!?p> 歐陽景瀾向身后的侍衛(wèi)使了一個眼色,侍衛(wèi)就立刻跑到傳令兵身邊,拿起他手中的令牌,又跑到桌前,將令牌插到桌上的木筒里。
“說吧?!睔W陽景瀾看到令牌歸位,便吩咐道。
“稟軍師,轅門外滕州李玉虎前來罵陣,魏將軍請求出戰(zhàn)。”
“回去告訴你們將軍,好好在營房里呆著,少出去惹事?!边@話聽著不是很友善,但是配上歐陽景瀾的聲音,我就是不會覺得刺耳。歐陽景瀾提筆,不知在紙上寫了什么,由侍衛(wèi)裝好,又轉交給傳令兵。
“把這個交給你們將軍,自己去領罰?!?p> “屬下遵命,屬下謝軍師不殺之恩。”小兵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千恩萬謝的出了營帳。
我很無奈的看著這一切,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三天了。
三天前,歐陽景瀾率領玄甲衛(wèi)和暫時編入玄甲衛(wèi)的原平都守衛(wèi)軍總共一萬余人,于夜間突發(fā)奇襲,攻破了李玉虎在宮門口設立的重重屏障,在城南與平都百姓回合。平都城北都以被李玉虎控制,城北百姓能逃脫的都已經(jīng)跑到了城南,在城南荒廢的宅院里聚集。歐陽景瀾特地將整編后的守衛(wèi)軍調(diào)派到城南,守護平都百姓。這樣,城南就聚集了平都幾乎所有幸存的人。是夜,歐陽景瀾聚集起全部的玄甲衛(wèi)和守軍,我也利用大株公主的身份,在龐海利的幫助下,號召起了所有能夠拿起武器的平都百姓,和軍隊一起向李玉虎的部隊發(fā)起進攻,從城內(nèi)攻打南門。與此同時,本來在航山大本營駐扎的北朔老將江覓,也在歐陽景瀾的安排下率領玄甲衛(wèi)剩余的兩千余人從城外向李玉虎發(fā)起進攻。
因為是晚上,又是相隔時間如此之近的兩次進攻,李玉虎一時疏于防備,再加上江覓在城外使了疑兵之計,派人在山野之上點燃了大量的火把,讓李玉虎誤以為聞人成偲的大軍已到,無心戀戰(zhàn)。于是我們就內(nèi)外夾攻,成功突破了李玉虎在南門設置的防線,由守軍和玄甲衛(wèi)保護這平都百姓逃出了平都城。江覓早有準備,我們一出城門就在我們身后灑下厚實的火藥,用大火阻斷了李玉虎的追擊。所以,平都所有百姓在玄甲衛(wèi)和守軍的保護下,都安全的撤離,和軍隊一起來到了北朔在航山深處的秘密營帳。
歐陽景瀾在平都城里已經(jīng)發(fā)了安民榜,承諾玄甲衛(wèi)會竭力保護平都百姓,現(xiàn)在又成功的將他們救出,自然深得百姓愛戴,百姓們也就很配合的在營帳后面搭起了臨時居所,暫時安頓了下來。
但是滕州副將李玉虎畢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將,第二天就明白了歐陽景瀾的小把戲,自然是怒不可遏。李玉虎在平都城留下了幾千人守衛(wèi),就匆匆率領大軍也進了航山駐扎,就把營帳設在了玄甲衛(wèi)的對面,不停的發(fā)動進攻。
歐陽景瀾早已觀察過航山的地形,選擇駐扎的地方也是兩山之交,很是隱秘,從外面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而且兩旁都有高山懸崖相護,轅門處又有坡地形成自然屏障,易守難攻,李玉虎自然沒能得手。
于是乎,氣急敗壞的李玉虎就只能用激將法,每天領著大小將領輪番在轅門外叫罵,一天比一天難聽,所能用上的骯臟詞匯無所不用其極,意圖用這種方式將玄甲衛(wèi)引出營帳。
可是這么明顯的目的我都能看個明白,歐陽景瀾又豈會不知?
三天前,李玉虎頭一次在營外叫罵,言辭激烈,極盡侮辱謾罵之能事,當時很多玄甲衛(wèi)的頭領都有些沉不住氣,尤其是剛剛傳令兵口中的魏楷,幾乎就要沖出營區(qū),和李玉虎拼命。但是玄甲軍主帥聞人成倓發(fā)出了命令,嚴禁玄甲軍所有人離開營區(qū),如有抗命者立斬。眾人才勉強安靜下來。但是李玉虎堅持不懈,依舊日日來叫罵,說的越來越不入耳,有幾句讓我聽得都有些氣憤,可偏偏歐陽景瀾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整日坐在桌前寫寫畫畫。
“公主不必煩惱,那李玉虎不過是黔驢技窮,無可奈何。這些低俗的言語若是入了耳,只會臟了自己的耳朵?!睔W陽景瀾應該是聽得了我的嘆息,走到我面前出言安慰。
“軍師說的對,是謹?shù)聢?zhí)著了。”我抬頭,微微一笑,“軍師剛剛說到哪里了?”
“哦,我是偶然間聽人提起,在航山之內(nèi),有一個很怪異的林子?”歐陽景瀾聽我問起,自然也就轉到了剛剛我們被傳令兵打斷的對話,“在下自幼研習五行八卦,對此很是好奇,不知公主可否指點一二?”
“其實也沒有什么特別,”我示意歐陽景瀾在我旁邊坐下,接著說,“航山之內(nèi)卻是有一個迷林,村野傳言,此地是閻羅殿通向陽間的入口,陰氣極盛,人畜但凡進入便會被攝了魂,再也走不出來,只能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不得再入輪回?!?p> “世間真有這樣的地方?”歐陽景瀾詢問的望著我,眼睛里充滿了好奇。
“當然不是,”我輕笑,“所謂迷林,其實是百余年前,一位高人在航山上選了塊地方,按照八卦定位,種了些樹木,過了這許多年,當初的青苗早已長成參天大樹,又是由于種的時候就按著八卦定位,暗含五行,所以一般山民進去了之后覺得方位難辨,經(jīng)常迷路,所以久而久之,就得了迷林這個名號。”
“那迷林可是布局精巧,所以才得了這樣的名頭?”
“迷林只是一般山野村夫的稱乎,其實所謂的布局都很簡單,開始只不過是為了讓所種的樹木都能得到陽光雨露,茁壯成長罷了,”我抬頭認真的看了看歐陽景瀾,“若是軍師進去,肯定不會找不到路?!?p> “如實果真如此簡單,那航山山民世代在此,早已應該熟悉道路,又怎會輕易迷路,不敢入內(nèi)呢?”
“山民不是不認得路,而是他們根本就看不清路。”
“哦?”我的話引起了歐陽景瀾的興趣,“在下愿聞其詳?!?p> “也沒什么特別,”我端起茶杯,故作深沉的抿了一口,“只不過是迷路長在航山深處,終年瘴氣彌漫,無法辨清道路。普通山民本就不懂五行之術,再加上煙霧繚繞,自然是如墜仙境,不知所措了?!?p> “因此才又鬼怪攝魂一說?”
“所謂鬼怪,不過是世人的自我安慰罷了,那里有那些東西!”我不禁感嘆,這世間如果真有鬼怪,有因果報應,豈不是會清明許多?
“依公主的語氣,這迷林應該有破解之法?”歐陽景瀾當真是對五行之術很有興趣,不依不饒。
“每年冬季,迷林的瘴氣會消散許多,曾有幾個江湖術士尋此時機到迷林里走了一遭,繪制了地圖,也找到了進出的道路,”我抬起頭,裝作不經(jīng)意的說,“平都的地方志就有收錄此圖,謹?shù)乱彩桥既婚g在皇兄那里看到過,卻是記不得詳細的了。軍師若是有興趣,倒是可以找來看一看?!?p> “哦,如此,那么有機會我一定會找來瞧瞧?!睔W陽景瀾似乎對于這樣的回答比較滿意,不仔細聽根本聽不出來他話語間的一絲失落。
歐陽景瀾這幾天都讓我待在主帳,時不時的和我閑扯,向我詢問大株的各種,甚至還旁敲側擊的讓我發(fā)表一些對于軍情的看法。我知道他是對我心存疑慮,有意試探,所以均以久居深宮,不得而知敷衍掉了。
今日他又問起迷林,讓我煩不勝煩,決心要逗他一逗,就特意說了好多關于迷林的話,他果真上鉤,不停地追問。但是最后卻被告知,這一切不過是從書上偶然看到,他怎能不失望?
我在心里暗笑,歐陽景瀾,我可是在宮里演了十幾年的懦弱公主,怎可能讓你如此輕易的識破?
猛然間,我感覺周圍有一絲異樣的氣息,隱隱的讓我不安?;仡^,赫然發(fā)現(xiàn)聞人成倓就站在大帳門口,安靜的看著我和歐陽景瀾,面容和往常一樣波瀾不驚,眼神也是溫和的樣子。可又似乎是我的錯覺,好像在我回頭的一瞬間,他的眼睛里有些東西一閃而過,不過瞬間就又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