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交易與可能性
“你不想要水月石,那你想要什么?”
盛霂抬眸向毫無波瀾的鏡花池看去,池水清冷,泛在耳邊的話語更是寒冷。
她并沒有沒有反駁巖的說辭,也忽略了天靈靈略含擔(dān)憂的安慰話語,暗地里捏緊了拳頭。
巖一進(jìn)秘境就被她好一頓招呼,看著是沒什么事情,但是她不明白,非親非故的,他為什么一點都不生氣。
對于忽如其來的善意,盛霂說不上是茫然無措,只是很不理解。她不笨,也不傻,甚至因為過去的一些經(jīng)歷,對惡意的敏感度非常高。
天極靈瞳是天道給至純至善者的禮物,倒騰了下心里那些烏啾啾的想法,她無論如何都算不上一個善良美好的人……吧?這樣的她,自然是沒有資格得到世界的喜愛與善者的另眼相待的。
于是,當(dāng)巖在嘆氣連連中輕柔地?fù)崞剿氖终茣r,盛霂更加不懂了,只能認(rèn)為事出反常必有妖。
“很痛嗎?”
白嫩的掌心被指甲按出了幾個深深的紅痕,巖盯著那一截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陷入了思索。
“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盛霂十分驚奇,再次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到衣袖里,私下里又和天靈靈吐槽道。
“天靈靈,這人怎么怪怪的,說話前沿不搭后語的?!?p> 按理來說仙凡有別,開始修行后,即使只是練氣期修士,身體強(qiáng)度也會有一部分的提升,偏偏盛霂的身體在某種程度上應(yīng)了脆如瓷這一說法,但也不至于像他說的那般。
“我不是說這個?!?p> 盛霂看到了他眼里的困惑,馬上便反應(yīng)過來他是見到了自己火毒發(fā)作時候的情形,臉色更加難看了,悶不做聲。
巖有點頭痛,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在白樹幻境初見之時,這個孩子頭頂盤踞的魔氣已狀若小山,濃郁凝實得快要流溢而出了。他那時還尚不理解一個孩子何來如此巨大的惡意與仇恨,見了那奇異一幕卻是有點明白了。
“天極靈瞳不是能夠看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嗎?”盛霂身上的冷氣收了些,疑惑道,“你看不見我體內(nèi)的狀況?”
“……”
片刻的沉默后,帶著像是哄孩子般柔和語氣的話語飄進(jìn)了盛霂的耳中。
“你要是不愿意說,也沒關(guān)系。”
他能說天極靈瞳連續(xù)在盛霂身上碰了兩次壁嗎?巖覺得自己還是要點臉的。
不過,這也在側(cè)面印證了事情的棘手程度,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人在自己面前被心魔啃噬一空。
被提到了傷心事,盛霂把臉埋到了寬大的袖子里,她原以為自己早就已經(jīng)不在意了。
痛,如何不痛,如何能夠不痛?
她已經(jīng)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聽到詢問她是否痛苦的話語了,最后一次大概是在她懂事后?
時間過得也不算久,不知為何好多事情都記不清了,即便如此,盛霂也記得她曾經(jīng)住過的那個屋子又大又白,很是空曠,非常干凈。
屋子靠南邊的墻上有著一扇很大很大的窗,素雪白的布簾和輕紗從墻頂垂落而下,窗外是一片漫無邊際的紫色山丘,離她最近的第二個小山頭上有著一顆很大的樹。
有多大呢?樹在山那頭,她探出窗外就能觸到它蔓延而來的枝干,上面開滿了細(xì)細(xì)碎碎的粉紫色的花,當(dāng)有風(fēng)吹過,白紗飄蕩間飛花盈雨,就像做了一場盛大的美夢。
她順著粗壯的枝干一直攀爬,那是盛霂第一次離開屋子那么遠(yuǎn)。
欣喜來得快,去得也很快,她沉默地貼著門縫聽著外面人的爭吵,沉默地看著有人伏倒在地抱頭痛哭。
“我為什么不可以有選擇的自由?”
“阿霂,你要原諒她……她只是不想再失去……”
“……看不見……痛……嗎?”
“你們實在是太自私了……”
“強(qiáng)行……留……不……下場……”
山頭上的樹第二天就消失不見了,連帶著窗下的一大片花海都變成了和屋內(nèi)如出一轍的白色。
她再也不會因為病痛而落淚,細(xì)細(xì)長長的門縫也跟著淡去的記憶一起消失。
“天靈靈,是我做錯了嗎?”
“非常抱歉,阿霂……”天靈靈憂心忡忡道,聲音也變得沒精打采起來,“我的信息庫里沒有這個問題的答案?!?p> 在歸羽山的清醒著的四年,她也從未曾因為忍受不了疼痛而哭泣,更不會開口喊疼了。
邊箏向來心軟,盛霂的皮肉骨經(jīng)脈五臟肺腑會視火毒發(fā)作的程度,開裂成各種奇奇怪怪的樣子,他有時候會下不去手。
邊歧到了這種時候,馬上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更多的,都是霜雪咬著牙別過臉給她碎掉的部分一針又一針縫合拼接回去。
在那種比痛更痛的感覺上,她大概是理解邊箏的。同樣的,她敬重邊箏,不代表兩人的想法間不存在分歧。
停止了胡思亂想,盛霂抬起頭來,巖裝作沒有看到她把袖子別到身后的小動作,一直安靜得像塊石頭。
不過巖這個名字,不正是石頭嘛!
“水月石窟對我很重要,我必須得到它?!?p> 想到在發(fā)展未來大計中水月石窟的重要性,盛霂還是開口了。
這人真的對她好過頭了,她也未曾察覺到不對勁。
本著見著有份的原則,她想著要是面前的這個人類同意,她可以拿別的天材地寶和他交換,退而求其次,只有一半也行。
“不想和我打一場了嗎?”
巖在空中比劃了幾下,還是那種哄孩子般的輕飄飄的調(diào)調(diào)。
“那種高階符篆陣盤,你還有不少吧?!?p> 扭頭避開了想要擱到她腦袋上的手,盛霂忍不住開口:“看在你的善良份上,原諒你的無禮。”
說是暫且相信面前的這個人類,實際上更多還是相信天道的判斷不會出錯,善意從何而來這個問題可以留到之后再慢慢研究,她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
“你想要整個水月石窟,可以,我沒有意見?!?p> 這個小世界不曾誕生任何生命,現(xiàn)在就崩毀和以后被人發(fā)現(xiàn)了煉制成幻境倒也沒有多大區(qū)別。
巖低頭對上了盛霂的視線,細(xì)碎的黑發(fā)擋住了他的大半面龐,教人看不清神情。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你是在要挾我嗎?”
這句話脫口而出后,盛霂馬上就后悔了。
“并不。”
思量再三,組織好了措辭,巖才慎之又慎的開口道:“有些安慰的話語,由沒有經(jīng)受過同樣苦痛的人說出口,明顯是很不合適的?!?p> 他看見了她的痛苦,同樣因為那一點點微弱的愧疚。
他愿意給這個可憐的孩子一個機(jī)會。
不,或許也不是這樣。
“這是一個交易。”
石窟內(nèi)很安靜,少年的面色也很平靜。
“并不是說給你一個機(jī)會?!?p> “而是想讓你看看,全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