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石坪之上論來處

　　從被塔主帶回來的那一刻算起，巖已經(jīng)在塔里渡過了八年的時光。

　　這八年間，他沒有做很多事情，甚至沒有勤加修煉，平白浪費了大好天資。

　　為了尋找一個可能性，日復一日的，讀書，只有讀書。

　　塔內(nèi)的藏書浩如煙海，秘錄奇聞數(shù)不勝數(shù)，他也知道了很多不為人知的東西，比如，萬年前的仙魔大戰(zhàn)中，有不少古仙人存活了下來，又因著特殊的緣由，選擇留在了凡域。

　　小槐居中的五位老者正是如此。

　　先前開口的老嫗名喚韶芳，韶華難逝的韶，芳華不歇的芳，然她現(xiàn)下那副枯槁的面容與這名字相差甚遠就是了。

　　桃李看了韶芳一眼，視線又落回到石坪上，嘆了口氣，伸出了三根指頭。

　　“你說錯了，不是一個?！彼h(huán)顧了一圈邊上的眾人，頓了頓道，“是三個！”

　　韶芳邊上的紅發(fā)老嫗豐沐目露了然之色，贊同地點了點頭：“桃李所言不錯?！?p>　　“你們仔細看這分離的靈、肉、骨，根本不屬于同一個人，她的命魂只與她的骨相契合，天魂與肉身血脈相應?！?p>　　“她的肉身成長時間明明不到八年，骨齡卻是快接近十九歲?！眻鲋形ㄒ坏暮诎l(fā)老者，成蹊，見狀也跟著補充了一句。

　　韶芳思索了片刻，左手張開，碧色流光在她的手心匯聚，隨后向著石坪而去。

　　見著碧光帶著磅礴生機，輕拂過燃燒的每一寸骨肉，女孩身邊的燥意散去了稍許，巖的眼睛先是亮了幾分，又很快地黯淡下去。

　　有著大量的生機灌入體內(nèi)，盛霂的氣息依舊急促混亂，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禁致阻隔了眾人的聲音，他只能焦躁不安地在院外來回踱步。

　　“沒有用，我的回春訣只能為她補充生機，無法鎮(zhèn)壓她體內(nèi)的火毒?！鄙胤及櫰鹆嗣碱^，她在盛霂的骨頭上看到了一些令她難以接受的東西。

　　“她的骨頭干干凈凈，沒有絲毫的血肉黏連，上面還有著洛水的仙力殘留，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正常情況下，人的靈肉骨本該是一體的，互有牽扯，若出現(xiàn)了骨頭干干凈凈的情況，那只能是兩種可能。

　　一者是死的時間足夠漫長，直到只剩下尸骨的地步，另一種，就是經(jīng)過了特殊的處理。

　　“我明白你的意思，洛水剝了別人的骨和命魂，又將它們?nèi)肓肆硪痪哕|殼之中?！必S沐聲音艱澀，握緊了手中的長杖，“只是我不明白她為何要這般做?！?p>　　“我不知曉洛水在橫渡星海的時候遇見了什么，讓天性良善的她做出了這般慘無人道的舉動?！?p>　　不知道經(jīng)歷，便無法談論對錯。

　　“若是為了拯救我們自己的家，卻要害得旁的無辜之人家破人亡，木某于心不安?！?p>　　豐沐的手指捏得發(fā)白，全身的重量好似都依附在了手邊輕飄飄的長杖上。

　　桃李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須，開口道：“天霄將傾，已不能再背負更多的因果，得想辦法送她們回去?！?p>　　“可問題就是洛水沒有給我們留下任何線索，我們不知道她們來自何處。”講這話的是成蹊。

　　“這個肉身血脈里有著鳳家的氣息，單憑這一點，桐宮那群不要臉面的玩意九成九不愿意放人。”

　　豐沐也是憂心忡忡，盛霂神魂上方的六道禁制，她瞧得分明。

　　那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鎖。

　　都說人死魂消，心湖無波，然而有六根橫亙銀海的鎖鏈錮了在燃燒中想要脫離軀殼的三魂——是保護，亦是無聲的囚籠。

　　“真是幾個瘋子?！必S沐低聲喃喃。

　　“豐沐，你知道的，天霄上下從來都不是一條心?！碧依罾先说纳裆珮O為平靜，目光深邃，“就說人族內(nèi)部，當年玄霜子身亡與韶芳遇險之事，我們至今沒能尋出問題所在?！?p>　　“甚至于，在座的諸位，皆有背叛了天霄的可能?！?p>　　“行了，在這里瞎猜無用?！?p>　　一道寬厚的聲音打斷了桃李老人的猜測，說話的是先前一直沒有發(fā)聲的成柳，他的形容比之另外四位老者要好上許多，面皮光滑無褶，眼神清明。

　　“地魂牽連著與所在世界的因果，她的地魂又來自何處？”

　　桃李老人并無因被打斷而感到不悅，淡聲道：“你知道的，我那不成器的學生有個幼弟?！?p>　　他又看了眼幾人中最是年幼的成柳，語氣中帶上了幾分不明意味。

　　“恰巧，死在了那一天?！?p>　　院門的槐木下，白貓阿若蹦到了倚著木牌坐下的巖身側，一只前爪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你知道嗎，那個白發(fā)老太婆，芳山客韶芳，在萬年前，是你們?nèi)俗謇镒顣N東西的，世人絕對想不到她竟然沒死，還藏在了這里。”

　　“放尊重一點，那是我們的桂院院長?！睅r拎起了爪子不安分的阿若，與之對視。

　　塔內(nèi)有四院，榕，桂，桃，柳，四院各有所長，學子各依喜好而入。

　　桂院，院中教習學子多修土木之道，巖對這位韶芳院長也有少許了解，他想到了某本天階秘錄上關于芳山客的記載。

　　芳山的春意連綿萬里，生機不絕，山上的花草樹木，皆為她的子民，她的孩子。

　　她于黑沃的土壤上盈盈而立，就是半個春天。

　　“可就是那般美好的地方，毀在了背叛之人的手中吶喵！”

　　“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子民死于業(yè)火焚燒，要不是剛好在附近清掃戰(zhàn)場的魔族大軍趕到，自己都要折在那兒喵?！?p>　　“阿若，你又偷窺我的識海。”巖不滿道，旋即注意到了白貓的后一句話。

　　“你剛剛說什么，是魔族大軍救下了韶芳院長？”

　　阿若伸爪指向了院中，“是吶喵，你看那個紅頭發(fā)的老太婆，就是萬年前的魔域尊皇木灃?！?p>　　巖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

　　他們的榕園院長豐沐，萬年前的魔皇木灃，這名字，還真是很簡單好懂。

　　“那么，問題來了?！?p>　　見著眾人交談融洽的樣子，他意識到了一個很坑、很大的問題。

　　天霄界作為戰(zhàn)場，要是仙魔互為盟友，那么仙魔大戰(zhàn)，打的是個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