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別 敗絮
玉石筑砌的臺墀,平地約三尺。緋紅的錦罽隨著一步一步的階梯鋪張,襯托出了一絲的雍華。
臺墀的空面沉沉的座落著一輪黝黑色的圓盤,它的上面雕刻著繁花別致的紋案,即神秘又詭異。它的脊梁托輔,撐載起圓盤的擎立,而邊緣縈繞纏駁著的跡痕,張牙舞爪。上面鍛造的圖騰,勾勒出瞧來十分奇怪的明暗紋理,一幅婆羅門教世世代代所頂禮膜拜的絕世神圖,并由此油然而生的展現(xiàn)了。
階梯下青緗色的旌旗列插兩旁,那份布局竟然有些敷衍著陰陽家的學(xué)說“堪輿”。再往下一具露出“艴然”大口的司母方鼎,巍巍然聳立在那里,儼然把一絲陰森、黝黲給莊嚴(yán)的顯現(xiàn)了出來。
暨不遠(yuǎn)處,斗拱的亭臺樓閣,獨(dú)具匠心,圍繞襯托出一塊空曠的中心地排列。那里半弧形列置一些銀白的鋈器,沿途曼延的鵝卵石鋪就,相輔相成,極是彰顯一絲奇魅。只見略約寸許的溝槽延伸,讓泠泠的流水流過銀彩斑斕的鋈器,這份綺麗的景象蜿蜒曲折,越發(fā)襯出了粼粼波光的水花,浮耀于鋈器的身上,頃刻就映照出十分奪目的炫彩形魅來。一種安謐、怡然、淺嘗即止的幽冷漸漸的變作油然而生的靜寂。
這里被一片的青緗色所覆蓋,讓一目煥然的神采,有種勃勃生機(jī)的朝氣蓬發(fā)。偏偏如此的感覺卻秘密的蘊(yùn)藏一股詭譎多變的氣息,乍如女子般的姽婳,丑媸深隱。哪怕一絲怨毒,也等一切和諧歸寂后,猝然一發(fā)的突變。
而樓閣見段的欄桿下,植種聚散花序的石竹、唐菖蒲(劍蘭),繁密漸盛,掃逐陰霾,回復(fù)先前清醒如初的原始。
這地方其主景造次,圍繞建筑閣樓輔成,相映成趣致,半圓形造就的水池,塑以假山,乃以玉瓌石瑰然獨(dú)立。及幾步之遙,放置一件庋架,庋架上架著一塊傾斜的晷石,上面的度刻紋理儼然是觀測日影以定時(shí)辰的時(shí)刻。
轉(zhuǎn)折丹墀,一座樓閣的出檐挑臺里傳來古色古香的篪竹之音。
音之傀奇,時(shí)躊佇不前,時(shí)繞梁三日并彌漫不絕。
仿佛蘊(yùn)藏而靈異著什么。
這時(shí)樓閣里有一間小居,那里錦罽張鋪,檀木桌具,一一周全。
居正的地方一縷輕裳,一襲儒衫,先入眼簾。
居側(cè)竟然有四名頗為潤色靚麗的人兒在那里,她們俱都膚凝鵝脂,脖彎柔秀,笑容曼立。
室內(nèi)正央的檀木桌上擺放著散亂的游戲樗蒲,邊角一盞香爐正薰煙裊裊的升騰。
那一縷輕裳是一個(gè)女子。
一襲儒衫則是一個(gè)男人。
彼此二人皆是相互怔怔坐臥而觀。
恰似要在對方的容顏上找尋著什么。
“撲?!?p> 突然此時(shí)一柄形似小縮“屏風(fēng)”的折扇被打開,打破了這一切歸于平淡的闃靜。
那一柄“屏風(fēng)”折扇被儒衫罩著之人執(zhí)于檀木桌緣,翻了一面緩緩從臉前一線移開。
一動,優(yōu)雅。
停在那一刻是微風(fēng)拂煦來的柔和。
彼此間古怪的異常悄然的萌生。
也最惹人煩躁。
執(zhí)著什么。
等待什么!
當(dāng)靜寂的氣息在浮沉中,蓄勢待發(fā)。
檀木桌前的儒衫男子,服色俊雅,鐫繡的衣襟上,領(lǐng)邊鑲著金黃緄子。
這時(shí)莫名其妙的一陣?yán)浜S著妙酷的氣氛,暴戾著一絲寂寞的兇狠。
那份濫觴。
望西樓月幾回圓的…
欲來問訊。
突然那“屏風(fēng)”折扇抖出一片鋒利的扇緣,決絕的橫削,頓時(shí)把桌上的樗蒲給掃落。
一絲血線猶如一根垂釣著的魚線,橫梗在二人的間隙之間。
那一襲儒衫罩著的人微吐著舌頭,很是愜意的在血線上一舔。
神情喜悅而自足。
屏風(fēng),薄紗。
——屏風(fēng)稀影,薄似如紗。
一縷輕裳罩著的人兒薄似如紗。
她荏弱。
又明麗幽冷。
她的胸前著裝漢式曲裾深衣,裹挾了一件束縛著腰身的抹綾,但也被割破溢出的鮮血所染紅,然而她卻絲毫不動顫的在意。
那儒衫罩著的男子突然發(fā)難,利用薄削的扇子,在頃刻之間就傷了她,這份手段,頗為的不俗。
“不錯(cuò),不錯(cuò),血的甜膩恰到好處,人嫻靜美麗,血也想不到甘之如飴?。 ?p> 屏風(fēng)折扇一搖一晃,頗是悠閑自在。
好像一切肆虐破壞,皆與他無關(guān)。所以他傷了那一縷輕裳的人兒,竟然侃侃而談的調(diào)趣道。
“妾身想想也是如此?!蹦且豢|輕裳的人兒,平靜的近乎出奇,她輕輕一拭胸下的傷口,默默沉吟的道,“卻不知肌膚相親的那一瞬間,能否勾起一絲的綺念。”
“哦”儒衫罩著的男子表情似乎是在說這個(gè)字,他皺了皺眉頭,略微頷首一點(diǎn),因?yàn)樗?。慢慢的他把折扇合攏,斜插入腰間,移到近前。
近前伸手可及的尤體,正傷殘而欠缺著撫慰。
所以他緩緩俯下身去,用嘴吻觸著那被割破的小小傷口,破膚溢出來的血珠。
微微一蹙眉間,似乎疼痛。偶爾忍不住一顫,僅僅的就一刻。
她迷茫了。
甚至懵懂了。
即黯然,又不明白。
輒是這樣,僅僅是這樣。
那一襲儒衫服白,皺襞的衣襟上鐫繡著黃緄領(lǐng)邊的人,用屏風(fēng)扇傷了一縷輕裳罩著的潤玉人兒。
但似乎傷的人卻并沒有很怒意,她悠閑的坐著,任憑那個(gè)風(fēng)月無邊的男子輕薄著她,絲毫也不躲閃,反而端坐正直,將俏麗曲瘦由深衣折褶線緣所覆蓋著的身骨筆挺如棕,眉彎目炯,明麗驚艷。
忽聞道:“知不知道,為什么要將如此私會之地選在這里?!?p> “私會”那一縷輕裳的人兒,輕吐唇邊,稍稍一媚的將這兩個(gè)字咬音的很重。
儒衫罩著的男人,喚作甘修雎,乃祆教分支,暗教一脈的教主。他不知從哪里取出另一柄似“薄紗”的扇子回身,冷冷的笑著。從笑容中可看出,他對這個(gè)薄似如紗的人兒,有了一絲懼意。很難想象一個(gè)懂矜持的女人,卻向你煙視媚行,總偷偷的有一點(diǎn)浸寒,沉淀心潮。一個(gè)私會字眼,似乎是曖昧,但從另一個(gè)角度看來,那是嘲諷。
神意外韻,星河牽織,落幕處卻暗藏一抹微弱的光瑩。
她并如這一句“神意外韻,星河牽織,落幕處卻暗藏一抹微弱的光瑩?!?p> 把每段前一個(gè)字編湊起來,那輒如一抹微弱光瑩而美妙的名字,神星落。
對,她就是神星落。當(dāng)翻起的眼瞼稍稍一瞟的抬起,目橫橙波的道:
“因?yàn)檫@是婆羅門教在中原的分支,對你一個(gè)堂堂的暗教教主來說,是絕佳之地?!?p> 甘修雎抽出別在腰間的屏風(fēng)扇,而那另外一柄的薄紗扇卻不知何時(shí)擱在了桌子上?!皳洹钡囊宦暡季勫\帛的撕裂之聲響起,仿佛是接下來神星落的說詞。
“不錯(cuò),是絕佳之地,但絕色的人兒更絕佳?!?p> “呵呵?!鄙裥锹淙ひ饪羁畹纳钋橐恍?,并伸手露指在自己的眉心一點(diǎn),然后放下袖口來威嚴(yán)的一掃。道,“不知婆羅門教眼下能否回歸的來,若不然,可惜了這樣一座絕美的莊園,還有那丹墀下的那口大鼎。一切冷冷的清清,好似孤寂。唉…如果落兒能讓這里喧囂起來一下就好了?!?p> “落兒…好一個(gè)好聽又妙著的名字?!?p> 甘修雎托著兩柄折扇側(cè)身坐立,當(dāng)他吻觸神星落的傷口時(shí),就嘗到了一絲甜膩,那種沾黏微甘的味道。現(xiàn)在他取出除屏風(fēng)扇外另一柄折扇,是樓閣外有一點(diǎn)殺伐及森寒促使他反應(yīng)后的備著。
千影繽飛,一跟一繼。圣梳妝倏一個(gè)折身回轉(zhuǎn),脫出了神月役所圍繞的中心,帶挾風(fēng)一般的快速,與神月役相對峙約一丈。
神月役本不想用這種笨辦法困住圣梳妝,目的只為將她引出蔚然成盛的竹林。如果要想她放棄,必須斷了她的思念。竹林里日延缺可以評斷名鄴,那是太好不過的事情,是生是死,全憑天意決斷。
自雨亭座落于名動宅的正中,出了竹林,神月役追著圣梳妝徑直朝它而去。
圣梳妝一到自雨亭,并伸手半抱著一根亭柱,繞了半圈飄忽回來,向跟繼追來的神月役突發(fā)一擊。其間蹁躚如起舞弄清影的身段,恰好印襯了圣女其妖的風(fēng)骨。神月役與她相隔一丈,等她繞著亭柱半圓回來,并消磨去了這一丈距離所需求的時(shí)間,恰到好處。神月役不想碰她,那怕是一點(diǎn),也是對她的褻瀆,對明鑒的不敬。無奈追逼之下,他使用了“紛擾”中的飄、繞、旋、切的功法,仍是圍繞旋伴著圣梳妝游走。但這與先前有所不同,不同之處在于他用的是“切”法。就是他繞著圣梳妝時(shí)偶爾、倏然、間斷、停下,向她曼妙如塑的身體沿著其輪線線緣橫豎倒反的切撫,削順著她那一線曲段的身體上每一條軀體的輪廓線。
圣梳妝任憑“拖泥帶水”的被掣肘,她料定神月役不敢輕易觸碰于她,所以急中生智,賣了一個(gè)破綻,偏走右端,身體在神月役微微的一頓間蹁躚一起,突然脫出羈絆,躍上了自雨亭。
神月役不料她在這樣如水纏繞的削拌功法之下,仍能脫身,在一停愕的一瞬間,他竟然不由衷的一看自雨亭亭臺之下,那流過回廊的潭水被自雨亭的四檐所引流倒灌下來。
“神月役?!?p> 在自雨亭頂上的圣梳妝,蹙眉憂傷,怒發(fā)青絲的道,“不要糾纏于我,難不成你當(dāng)妾身不明白,你引妾身出來,無非是想讓日延缺憑斷名鄴的生死,好斷了對于明鑒還活著的念想。但你不明白…梳妝為什么又這樣執(zhí)著?!?p> “因?yàn)槟惆褜τ诿麒b的情愛轉(zhuǎn)移到了名鄴的身上,所以你寄予了希望?!鄙裨乱畚⑽⒁桓型锵В谅暤?,“但你能否告訴于我,曲京和名鄴身上所練的房中邪術(shù),是不是你故意授予的?!?p> “不…錯(cuò)!”
圣梳妝笑容曼立,眉宇之間一種幼稚的表情不由言表的就顯現(xiàn)了出來。很難相信她幽冷明麗的臉上會有怎樣的童真與無邪。聞著“呵呵”的一怔嬌笑,她不緊不慢的道:
“若非這樣,一個(gè)飽經(jīng)滄桑的女人怎樣能修習(xí)那雙修之術(shù)?!?p> “那…”神月役內(nèi)心一絲痛意牽擾,他悲郁圣梳妝那種與明鑒一樣可怕的沉淪、肆意。忌憚的道,“不知你與名鄴有染,連一切與之有曖昧關(guān)系的人皆與之有染,好…好一個(gè)圣女其妖。你害得明鑒不夠,竟然又來傷害他的后人,你真是可恨?!?p> 悲戚一曲由誰來開始,將又由誰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