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天過去,猴兒山頂仍然沒有絲毫動靜,一些修為高深、感知敏銳的帝君,比如三大妖皇,比如陰陽魔神玄極、戰(zhàn)武魔神狂楚,比如幽冥大帝,卻已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
幽冥大帝帶領(lǐng)的鬼族,是在張元開始煉丹的第一百九十六天,到達首陽山腳的。
這時候,鏡湖畔、洛水、虎跳崖,三處戰(zhàn)場,都漸漸有了白熱化的趨勢。
正西方的虎跳崖邊,是陰陽魔神玄極在猛攻風(fēng)傾云坐鎮(zhèn)的正西陣門,與天象帝君南宮棄義、歐陽世家族長歐陽治戰(zhàn)得難舍難分,激戰(zhàn)的硝煙,連太白山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正南方是鏡湖,軒轅玨帶領(lǐng)鳳輕晨、軒轅璴兩位年輕帝君,與三大妖皇苦苦爭斗,全靠了軒轅玨手中南離焰光旗的強大,才沒有讓局勢進一步糜爛,鏡湖水卻已被蒸得一干二凈。
正北方自然是洛含柳鎮(zhèn)守的洛水,在聞人裊裊、西門遷、夏侯成豐三位老牌帝君的幫助下,堪堪與戰(zhàn)武魔神狂楚帶領(lǐng)的魔族大軍戰(zhàn)成平手,誰也奈何不得誰。
但洛含柳緊皺的眉頭,卻是接連三十余天,也沒有松開哪怕一分。
連她的丫環(huán)紅葉都開始埋怨她:“小姐,你可不能再皺眉了,要是臉上有了皺紋,被阿元公子看見,還不得心疼死???”氣得她三掌兩腳便把這跟了一千余年的丫環(huán)給踢飛了。
幸好姐姐洛千芊也在她軍中,時不時會來與主持玄天弱水旗的她聊聊天,寬解一下她那彷徨無依的心靈,這才讓她好受一些,不然,恐怕魔族未退,她卻已經(jīng)先垮下來了!
但洛含柳的隱憂,同樣縈繞在風(fēng)傾云、軒轅玨心中,她們都知道,人類以一族之力抵抗妖、魔兩族,實在是太勉強了,恐怕要不了多久,這座十方紀(jì)元九玄斬天大陣,就會崩塌掉!
就在這個很是微妙的時刻,鬼族大軍,終于來到了首陽山腳。
但幽冥大帝并沒有第一時間見到東部陣門的主事人,東方冕和諸葛正羽兩位帝君。
在首陽山腳,他第一眼見到的,是一個一身白衣,模樣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年少女子。
當(dāng)然神魔大陸的人類,不能以外貌定年齡,有的看上去已經(jīng)七老八十,恐怕才不滿百歲;有的外表風(fēng)華正茂,卻已是活了幾萬年的老怪物——但幽冥帝君是精通生死之道的高手,對年齡的判斷自然十分準(zhǔn)確。他知道,這個少女,年齡應(yīng)該不可能超過一千五百歲。
這女子的修為也不算很高,長生境八層;按道理說,這份修為,她的壽命最多只有兩千歲,已經(jīng)活了一千五百歲的她,應(yīng)該變得如七十多歲般的老嫗,卻不知道她為何還能保持十七八歲的青春年少?難道她僥幸得到了什么增長壽元的藥物,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老怪物?
幽冥帝君腦海里念頭急轉(zhuǎn),外表卻沒有表現(xiàn)出半點訝異,只微笑地問道:“姑娘是?”
“我叫白靈,我來這兒,就是為了給你們帶路的!”雖然幽冥帝君一干人看上去都有些虛幻,鬼氣森森的,但那少女白靈卻一點也不害怕,落落大方地道:“我就是這地方,洛云鎮(zhèn)的人,我知道有一條路,可以穿過布滿陣法的首陽山,直接偷襲他們的陣眼!”
幽冥帝君皺了皺眉,伸手虛攔,原本打算嗆聲質(zhì)問的幽冥公主和七情修羅便都閉了嘴。
幸好已改稱“地獄鬼女”的羅剎女不在這兒,不然,指定會壞了大事。幽冥帝君可不認(rèn)為白靈這時候出現(xiàn)在這兒,會是一個巧合。他心里想著事,嘴上卻沒有絲毫緩慢:“姑娘的意思,我們不懂,你說的能偷襲他們的陣眼,這個‘他們’,指的是誰?。俊?p> “張元麾下鎮(zhèn)守正東陣門的兩個帝君啊?!卑嘴`似笑非笑:“你們別告訴我,你們不是來攻打張元布下的十方紀(jì)元九玄斬天大陣,爭奪紀(jì)元之劫里的一線生機!”
冥幽公主嘴角一挑,她現(xiàn)在已改名為“地煞仙”,但是對張元的感情卻似乎越來越深;此時一聽白靈打算壞張元的事,立時大怒,揮手就要轟出一股凌厲的鬼氣。
幽冥大帝連忙攔住,開玩笑,對方一個長生境八層的人類少女,怎么擋得住身為顛峰鬼圣的地煞仙一記“鬼影重重”,還不得在那層層疊疊的鬼影之中,被生生嚇?biāo)腊。?p> 現(xiàn)在可不是讓這少女死去的好時機。他攔下地煞仙,和顏悅色地笑問道:“我們是不是為了攻打你說的那個什么大陣,你是怎么知道我們的目的的?難道,你在跟蹤我們?”
“小女子哪有這個膽量?”白靈瞄了瞄地煞仙,她知道,這兒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每一個人都能讓她無聲無息地消失掉。但她又必須來冒這個險,不管是為了自己的仇,還是為了那個“他”:她只有這樣做,才有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恕小女子直言,諸位的氣機如此強盛,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且從諸位的氣機上看,甚至不是人類。既然不是人類,那來到首陽山,除了攻打那座大陣,還能有其他目的么?”
她臉色一凜,居然有幾分堅強屹立:“你們不用試探我,我與那張元,乃是不共戴天之仇!你們?nèi)裟芄テ七@大陣,我就算死在首陽山上,也是心甘情愿的!而且不瞞你們說,我修煉功法出了問題,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半人半狐之身,這也全拜張元所賜。但憑借我這半人半狐,卻也讓我查探到了一條小路,可以直接通到首陽山頂,那兩名主持陣法的帝君,就在山頂。你們諸位的氣機都不是我一個小女子能夠探測到的,想來帝君也不在少數(shù),只要能夠突然殺到那兩名帝君面前,想來破壞這座大陣,讓張元遭到反噬,應(yīng)該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吧?”
“如此就好,想來你也不敢在我等面前耍什么花招?!庇内ご蟮畚⑿χc頭道:“那就請你在前頭帶路,只要我們能夠直接到了那大陣的陣眼,本座一定保你半點事也沒有!”
白靈點點頭,燦爛地一笑,真?zhèn)€掉轉(zhuǎn)身便走在首陽山小道上;但她剛剛轉(zhuǎn)過身子,嘴角便扯起一個冷笑的弧度:“哼,想騙我,沒想過我是騙人的祖宗吧?先讓你們狗咬狗一陣!”
幽冥帝君感知的是生死天道,對靈魂一道沒有多大研究,縱然白靈只是個長生境修士,沒有刻意之下,他也不可能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但白靈想要騙他,恐怕也沒那么容易。他臉上神色未動,卻已暗暗傳音給女兒地煞仙:“你能與阿元兄弟直接溝通嗎?”
“不能?!钡厣废桑ㄒ簿褪勤び墓鳎┰嚵艘幌?,搖搖頭:“我與他沒那么默契,相處的時間不多,我只能通過萌萌姐去聯(lián)系,但她好像不在這附近,我也聯(lián)系不上!”
“那叫七情修羅馬上聯(lián)系,告訴他我們來了,是來幫助他守衛(wèi)首陽山的,要快!”
白靈的腳步很快,首陽山也不是很大,而且她尋找到的,的確是一條十分隱秘的小路,居然在沒有驚動叢林中處處埋伏的情況下,就帶著鬼族眾高手來到了首陽山顛。
首陽山顛是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一面大旗插在石頭心,這便是社稷后土旗。
有三個人守在大旗旁邊,一個青衫儒雅的中年人,三縷長須,文質(zhì)彬彬;一個白衣青年,矯健勇猛,帶著三分悲戚;還有一個黑衣少年,眼神居然有幾分猥瑣!
“什么人,膽敢接近社稷后土旗!”鬼族眾高手離那大石還有里把遠,那三人便顯然已經(jīng)察覺到了,厲喝聲中,青衫中年已順勢拔起大旗,另兩名帝君則齊齊擋在他身前。
“你不是說這陣眼處,只有兩位帝君嗎,怎么多出一位來了?”幽冥大帝皺皺眉頭,枯瘦的大手已經(jīng)伸出,似乎只要白靈的回答令他不滿意,立馬就能把她頭給扭下來!
白靈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似乎又馬上反映過來,這樣做不會有任何效果,只會更讓對方疑心,忙又強行鎮(zhèn)定,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咀。骸按箨囍袝r常在變幻,也許今天正是變換的時候,所以才會多出一個人來。怎么,多一位帝君,你們就對付不了了么?”
“笑話!”幽冥大帝冷笑一聲,招了招手,幽冥鬼后、黃泉鬼母(即原來的天音修羅)、地獄鬼女(就是羅剎女),以及座下閻羅、判官等一眾高手紛紛來到他身邊,頓時首陽山上陰風(fēng)大作,鬼氣彌漫,竟似剎那間來到了十八層地獄一般,令人只覺得不寒而栗!
“看到?jīng)],我鬼族高手,今天來了七尊鬼帝、二十一尊鬼圣,何況本座乃是顛峰鬼帝,就算他們?nèi)齻€帝君聯(lián)后,也不是本座一只手指頭的對手,你小小女孩家懂得什么!”
幽冥大帝喝斥幾句,見白靈像是被人脫光了丟到冰窟里似的,渾身篩糠一般抖動,又似有些不忍,吩咐道:“七情,你照顧一下這位姑娘,畢竟,她幫了咱們大忙!”
七情修羅答應(yīng)一聲,站到白靈身后,為她擋住刺骨的陰風(fēng)。
白靈只覺得渾身上下驀然溫暖,連忙點頭道謝,七情修羅卻絲毫沒有理會她。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青衫文士厲聲叫道:“來到首陽山頂,有什么陰謀?”
幽冥大帝挑挑眉頭,反問道:“你們又是什么人,在這首陽山頂,搞什么陰謀?”
卻是那玄衣少年啞聲回答:“在下玄武,圣天帝國皇帝張元陛下四妖寵之一。這位是張元陛下的伯父,神相府主諸葛正羽大人;這位是受封藍星侯的東方冕大人!”
白靈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理解:雙方不應(yīng)該是一見面便打出腦花來么,怎么還像是敘舊的模樣?難道現(xiàn)在神魔大陸的規(guī)矩改了,爭斗以前,要先通名報姓的么?
卻聽地獄鬼女似有些驚喜,大聲問道:“張元那小子,現(xiàn)在竟然當(dāng)皇帝了么?”
白靈一陣迷糊,又聽那玄武答道:“自然,他不但是現(xiàn)在的人類共主,圣天帝國皇帝,修為也突破到帝境大圓滿。喏,你們看,我們這兒三名帝君,全都是他造就出來的呢!”
白靈直覺地感到不妙,左手輕輕一捏,不知捏碎了什么東西。
卻聽幽冥大帝笑道:“想來他已知道我們來了。好吧,七情,先拿下了!”
七情修羅答應(yīng)一聲,在死域劇變之下,她的修為也已突破到帝君之境,動起手來毫不費力,伸手一抓,便有一只比簸箕還大的鬼手,自虛空中伸出來,直直地朝白靈抓去!
但只聽“轟”地一聲劇響,首陽山頂驀然卷過一陣颶風(fēng),那只鬼手竟抓了個空;再定睛看時,只見一個儀態(tài)萬方的婦人,一手提著白靈的后頸,已挪移到了半空中的云霧里!
“原來有個高手救命!”幽冥帝君臉色一沉,冷冷地問道:“可否通名報姓?”
“本宮九尾天狐!”那婦人淡淡地笑道:“這女孩雖然膽大包天,竟敢欺騙到顛峰帝君身上,但她關(guān)系重大,本宮卻不得不救。當(dāng)然,你們這些帝君也可以一擁而上來對付老婦人。但本宮想你們應(yīng)該不知道,本宮精通的是空間屬性,就在本宮與你們說這么多的時候,本宮已經(jīng)帶著她,通過空間挪移走得遠了。所以不好意思,本宮只能與你說說一聲‘有緣再見’!”
“是么?”幽冥大帝冷笑一聲,伸出一根亦虛亦幻的手指頭,輕輕一點,便驀然聽到不知多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悶哼,那九尾天狐臉色一變,怨毒地叫了一聲:“你好狠!”連同提著的白靈一起,竟瞬間變得虛幻起來,不一時,便在半空中消散得干干凈凈!
“大帝?”鬼后擔(dān)心地問了一句。
“不妨!”幽冥大帝笑道:“那只九尾天狐雖是帝級妖修,修為距本座還遠。她以為一個大挪移術(shù)本座就追不上了,卻不知本座只是不想追而已。本座輕輕點了一指,至少讓她失去了三千年精修的妖元。這下子,她心底恐怕就恨死本座了?!?p> 幽冥鬼后無奈地?fù)u搖頭:“你呀,和一條小狐貍有什么好計較的?”
這時三名人類帝君已湊了過來,諸葛正羽抱了抱拳,恭恭敬敬地道:“在下諸葛正羽,奉陛下之命,前來歡迎鬼族諸位強者。陛下已經(jīng)把死界的事給在下講了,在死域的時候,多虧諸位幫助陛下,他才能有否盡甜來的時刻,在下謹(jǐn)代表人類,謝過諸位恩情!”
幽冥大帝擺了擺手,笑道:“有沒有恩情,現(xiàn)在還不是說的時候。玄武,你和我們是老交情,可能也正因為這樣,阿元兄弟才叫你來接應(yīng)咱們。若不是你來,恐怕咱們打起來了。你來的時候,阿元兄弟可有什么吩咐?我們是呆在這首陽山,還是去救應(yīng)其他戰(zhàn)場?”
玄武連忙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的確說了,請你們就坐鎮(zhèn)首陽山?!?p> “不!”幽冥大帝一時沒有說話,地煞女卻叫道:“父親,我們不能干坐在這兒。阿元哥是怕我們鬼族折損太大,但我們卻不能看著他們遭到危險而不幫助。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去戰(zhàn)斗最激烈的地方。剛才我問了,現(xiàn)在的洛水南渡口、鏡湖、虎跳崖,都在激戰(zhàn)呢!”
幽冥大帝無奈地一笑:“看來真是女生外向啊。既然如此,咱們的確不能觀戰(zhàn)而不參戰(zhàn)。玄武,你回去稟告阿元兄弟,我們鬼族幫你們扛一頭,分別支援鏡湖、虎跳崖、洛水!”
他是對玄武說話,卻遙遙望著猴兒山頂,似乎能夠看到,那盤膝而坐的張元。
緊張煉制九玄斬天劍的張元,居然也遙遙地朝著幽冥大帝拱了拱手。
他面前的天下鼎里,似乎已經(jīng)白熱化了,一股股玄奧的氣息自鼎身中飄散出來,天空中便飄浮著一團團淡淡的云霧,有血腥腐臭的,有魔氣陰冷的,也有溫暖如春的……
隨著那玄奧的氣息漸漸飄向遠方,洛水里、虎跳崖外的魔族,鏡湖邊的妖族,甚至還有神魔大陸上藏身在一些僻靜的犄角旮旯里的人類,全都似打了雞血一般,探出了頭來!
就連帶著鬼族大軍走下首陽山的幽冥大帝,也不由頓了一下腳步,臉上閃過一絲掙扎。
洛水以北一片草地上,腥紅如血的血飲魔神風(fēng)寒秋,也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血飲魔刀,抽著鼻子使勁嗅一嗅,竟露出一絲滿足中交織著渴盼的神情,就像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甘霖!
而與此同時,神魔大陸處處響起震天動地的轟隆聲,一座座山峰傾倒下去,一處處洪水奔涌而出,這屹立了無數(shù)紀(jì)元的大陸,似乎已經(jīng)像一塊殘缺的紙片,就要隨風(fēng)飄走……
留給大陸上無數(shù)人、妖、魔、鬼的時間,好像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