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個小可憐
下午謝貴又從村里拉來了一群人，說是要抓緊時間搭出一個廚房來，先臨時用著。
晚上請人吃了飯，等一切收拾好，已經(jīng)很晚了。一彎月亮高掛在清朗的夜空中，四周散落著幾顆不怎樣明亮的星星。
李氏收拾完了碗筷就去小屋里為幾個孩子鋪床，院子里謝貴則要親自送李誕走一程。李誕要塞錢給謝貴，謝貴不要，李誕又只執(zhí)意要給，兩人你來我往的推搡著。
謝無虞站在門口看著，大表哥李琢似乎也覺得這樣的戲碼有些無聊，于是邁著大長腿幾步跨到她身邊，帶著笑意說：“下午小珂說的話你別在意，他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
謝無虞看了他一眼，語氣沒什么起伏的回：“我本來也沒在意。”
李琢似乎有訝異的看了她一眼，輕笑了一聲：“你好像有些不一樣了?！?p> 謝無虞垂下眼睛看著地上從縫里擠出來的細弱小草：“人總是會長大的。”
人都是會變的，不管是早熟還是晚熟，都是要被時間催熟的果子。
李琢不喜歡究根結(jié)底，靜靜看了謝無虞片刻，突然抬手蓋住她的腦袋狠狠揉了兩下，“長大了就好，身體好了也是好事，你不要多想?！?p> 謝無虞被揉的措不及防，一臉懵逼的抬頭看李琢。李琢大笑了兩聲，一臉愉悅的把手收回去。
謝無虞盯了他一會兒才低聲問：“你是不是經(jīng)常跟著舅舅出去跑商？”
李琢點頭：“是啊？怎么了？”
“那，你們那有種子之類的嗎？”
“有。”李琢爽快回答，“你要種子做什么？”
謝無虞眼睛微亮：“什么種子都有嗎？”
李琢：“也不是。我跟爹通常是南北兩地倒著跑，就算是進了種子的貨也是選普通常見的，稀有的難種的通常不會買。”
謝無虞有些猶豫：“那，人參的種子有嗎？”
李琢眼角掃了她一眼，抬頭看著星空：“有，這個是真的有。上次從北邊回來，爹從一個小郎中手里收了一棵小人參，順便也收了一小包種子。都是搭著賣的，不值錢?！?p> “那現(xiàn)在還在嗎？”謝無虞聽見有種子心里一喜，不過還是克制了一下，“我想要幾顆，不多，兩三顆就行?！?p> 李琢笑了一聲：“你要種子做什么？人參難活，基本沒有人能種好，即使活了也不一定能長成?！?p> 謝無虞心里是有個計劃，但是現(xiàn)在不能說，也不好說，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做什么，就是閑著沒事想看看?！?p> 李琢又揉了一把她的頭發(fā)：“行，明天給你送過來?！?p> 謝無虞低聲道謝：“謝謝表哥。”
“不用。”李琢道，“你難得跟我開個口。以前總是悶著，一年也見不了你幾面，現(xiàn)在看著倒是比以前好多了?！?p> 謝無虞抿唇沉默，心想，以后想見也見不著了，雖說是前世今生的關(guān)系，但是經(jīng)歷不同到底也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一個人了。
安靜的夜里突然響起一聲慘叫，嚇了謝無虞一個哆嗦，在末世里養(yǎng)成的警惕瞬間做出防御，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jīng)迅速站直，眼睛搜索一圈確定了做好拿的逃生路線。
“怎么了？”
李琢饒有趣味的聲音一下子就喚醒了神經(jīng)緊繃的謝無虞，她有些僵硬的轉(zhuǎn)了個身，慢慢放松身體，聲音悶悶的：“沒什么?！?p> 想起剛才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四周：“剛才是怎么了？”
李琢靠在墻上懶散的解釋道：“不是什么稀奇事，隔壁打孩子呢?！?p> “打孩子？”謝無虞不太相信，“剛才那個聲音不像是孩子的，倒像是大人的?！?p> 李琢道：“是打孩子呢，就你家前面那家。這都是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了，不值得稀奇。”
“是嗎？”
謝無虞剛問了一句，就見前面有些距離的那個土房子突然亮起了一絲微弱的的光，夜色中似乎有個孩子踉蹌著往這里跑，身后追著一個大人。
謝無虞問：“是他嗎？”
李琢點頭：“嗯，一個野孩子。”
謝無虞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就剛才的幾句交談來看，這個十七歲的大表哥挺有修養(yǎng)的，人也善良，直接罵人野孩子是這樣的事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事。
李琢回頭看她，看到謝無虞的眼神突然笑了：“這樣看著我干嘛？覺得我不應該這樣說？”
謝無虞猶豫了下才點頭，
李琢揉了揉她的頭，笑著解釋：“沒罵他。只是那孩子無名無姓的，村里都是野孩子野孩子的叫，我也是叫習慣了?！?p> “哦?！敝x無虞扭頭，沒什么情緒的回了一聲。
謝家土屋是這一片最靠近山腳的一家，所以如果有人想進北山的話，最后經(jīng)過的一定是她家。
那孩子穿的破破爛爛，頭發(fā)亂糟糟的炸著毛。一條腿不知道是不是斷了，落在后面一瘸一拐的從旁邊的小路踉蹌著跑過，看方向是往山上跑的。
小孩剛過去，后面追著的那個大人也趕到了，手里拿著一根嬰兒手臂粗的的棍子，嘴里罵罵咧咧的噴著糞。
謝貴和李誕聽見動靜不再客氣，等人跑到身邊時一伸手攔住了追著打孩子的那人，“哎呦哎呦，老吳你這是做什么呢，這么晚了還要上山上去，天這么黑上去可不安全啊?！?p> 被叫老吳的人被攔下開始還有些惱火，但是看見李誕之后又壓住了混賬的脾氣，跟謝貴和李誕寒暄了起來。
“嗐，還不是那個小兔崽子。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硬是在我手上咬了一口。你們看看，牙印還在這里呢?！?p> 牙印很深，傷口絲絲拉拉的往外冒著血，可見那孩子用了多大力氣。
謝貴和李誕對視了一眼，立刻附和道：“這也太不像話了，那孩子這么兇啊?！?p> 老吳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誰說不是呢？好心養(yǎng)著他沒想到還是個白眼狼。”
謝貴道：“那這么晚了，那孩子一個人道山上去是不是太危險了?！?p> 老吳恨聲道：“死在山上才好，也能省下我一口糧食錢。”
……
等把那個老吳勸走了以后，李誕也帶著李琢回去了。
謝無虞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那孩子離去的地方，李氏過來拍拍她，輕聲細語的說：“小魚，該回去休息了，你還從沒這么晚睡過，小心身子受不了?！?p> 謝無虞有些愣神，李氏跟著看了一眼無邊的夜色，一邊拉著謝無虞一邊絮叨：“那孩子也是個可憐人，沒爹沒娘的一個人。好不容易有人收留了，沒想到只是從一個地獄到了另一個地獄。要我說，還不如一個人活著呢……”
謝無虞在李氏絮絮叨叨的聲音里思緒拉遠，眼前又浮現(xiàn)出瞥到的那一剎那。
那孩子眼睛亮的像一只走投無路的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