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天福三年七月初三。
江陵王府。
來自晉朝的天使正宣讀完皇帝的旨意。
長篇累牘的都洋溢著溫情和褒美之詞，這令高從誨很意外，在他的記憶中，只有他的上奏折子中才會有這么溫馨的語句。
旨意最后提到了一樣?xùn)|西——火器。
這恐怕是旨意的本意吧，皇帝要了番薯又要火器，這是敲榨么？高從誨心中嘀咕。
如果石敬塘聽見的話，想來會爽快地回答高從誨一個字——是。
是又如何？
你敢說不嗎？
高從誨不敢說不，但不能不說不。
火器，這東西他真沒有。
反復(fù)向天使說明了情況，乞求得到諒解。
但天使并不認(rèn)同，歸州乃汝之轄下，火器不問汝要那問誰要。
等到高從誨奉上一座翡翠玉馬，天使終于相信了高從誨的解釋。
送走天使之后，高從誨緊急召開會議。
主議題是關(guān)于巴東縣令兼守備百里無忌的功過獎罰問題，副議題是如何讓百里無忌將火器獻(xiàn)給江陵。
在座的四人都知道，其實要議的只有副議題。
但要達(dá)成副議題，只有先議主議題。
于是今天高從誨率先開口了：“本王以為，百里無忌能攻下夔、萬、忠三州，完成了先王遺愿，功在社稷。并且黑旗衛(wèi)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大漲了南平國的威風(fēng)，所以必須重賞?！?p> 黑旗衛(wèi)……要是本王手中有這么一支虎賁之師該多好。
難得大王首先定了調(diào)子。
剩下添彩的事，大伙自然樂意做個順?biāo)饲椤?p> 高從諄謙虛地說道：“某以為百里無忌雖然有功于南平，但與大王的賞識是分不開的，要是沒有大王給他壓擔(dān)子，讓他出任巴東縣令和守備，哪有他今日之威風(fēng)。”
這馬屁拍得真是了得?？粗邚恼d面露微笑，不斷地點頭，孫光憲心中腹誹著。
梁震破例露出了一絲絲微笑：“老朽以為，賞賜其是大王的恩典，懲罰其也是大王的恩典，那么如何賞賜大王直說便是，老朽沒有意見?！?p> 孫光憲開口道：“某以為百里無忌確實有功，而且是大功。但考慮其年少，不如再歷練幾年。大王可對其重賞些銀錢，等百里無忌年歲稍長，再給其重任?！?p> 孫老頭你究竟是真傻還是假傻，不是明說了嗎，要從百里無忌那要火器，你以為百里無忌也象你這般傻，會將火器白白送給我？雖說他名義上還是我的屬下，但你見過哪個屬下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對主公稱臣的？不反就不錯了，人哪，得知足。搶又搶不過，嚇又嚇不倒，想從那小子手里拿到火器，那只能換，用什么換？官唄。還重賞銀錢，你以為那小子沒見過錢啊，人家十歲起就一年賺得就比你一輩子還多，不對，你兒子不是也攙和了一腿么？高從誨斜了一眼孫光憲，心中說道。
老了，自言自語都能說這么多，高從誨嘆了口氣。
“傳本王諭，拜原巴東縣令兼守備百里無忌為夔萬經(jīng)略使，轄夔、萬、忠三州之地，其原轄巴東縣仍置于歸州轄下。”
“由掌書記擬諭，速派專人送往忠州?！?p> 自然，這個諭令后面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那就是獻(xiàn)上火器。
高從誨心里想得很美，在他眼里沒有人能拒絕如此的官位，所以百里無忌，你只能送上火器。想到自己用了蜀國的三州之地順手做了個人情，還能換來火器，心中忍不住地高興。
但高從誨不知道的是，晉國的天使從他這兒離開之后，徑直去了忠州。
等到高從誨知道時，送諭令的人早已經(jīng)出發(fā)。
高從誨懊悔著，早知石敬塘也這么干，打死他也不會湊上去丟這個臉。
晉國使節(jié)和高從誨的諭令同一天到達(dá)忠州城，前后只差了一個時辰。
當(dāng)天夜里。
原忠州刺史府邸，現(xiàn)已成為百里無忌的府邸。
大堂上。
石敬塘的圣旨和高從誨的諭令一齊放在桌上。
百里無忌召集了眾人商討如何應(yīng)對這兩封冊封令。
當(dāng)百里無忌解釋高從誨的諭令后，還有獻(xiàn)上火器的條件之后。
眾人目光怪異地望著百里無忌。這還需要選嗎？
石敬塘的圣旨上冊封百里無忌為寧江節(jié)度使，轄夔、萬、忠三州之地。
高從誨的諭令上冊封百里無忌為夔萬經(jīng)略使，一樣轄夔、萬、忠三州之地。
雖同是使君，轄地也一模一樣。
但傻子都知道，這兩個使君的份量是完全不同的。
一個是皇帝冊封的節(jié)度使，賜雙旌雙節(jié)，得以軍事專殺，行則建節(jié)，府樹六纛，威儀極盛。節(jié)度使集軍、民、財三政于一身，又常以一人兼統(tǒng)兩至三鎮(zhèn)，多者達(dá)四鎮(zhèn)，威權(quán)之重，超過魏晉時期的持節(jié)都督，時稱節(jié)鎮(zhèn)。
一個是王冊封的經(jīng)略使，雖一樣擁有軍政大權(quán)，但卻是一個臨時職位。這到不是高從誨小氣，確實是高從誨力不從心，王如何能與皇帝相比，節(jié)度使必須有皇帝冊封。
二者份量輕重不用想就知道了。
何況那高從誨還有這么無恥的條件。
將如此重要的火器白送給他，他到是真敢想啊。
看到眾人的表情，百里無忌就知道這些人和他想得不一樣。
是啊，他們怎么知道那燕云十六州對中原的重要，他們又怎么會知道燕云十六州會帶給日后中原百姓何等的苦難。
但自己必須說服他們。
“某決定接受南平王的冊封，就任夔萬經(jīng)略使一職?！?p> 百里無忌此言一出，大堂內(nèi)一片嘩然。
“大郎，使不得，南平王的條件是讓我們獻(xiàn)上火器，這可不能答應(yīng)?！卑倮锪x心急，搶先阻攔道。
于存忠說：“指揮使，黑旗衛(wèi)攻下三州全憑火器之利，某以為火器一旦落入外人手中，對黑旗衛(wèi)非常不利?！?p> 云揚(yáng)也勸道：“某以為于都將與百里校尉所說有理，這火器太過犀利，我們雖攻下夔、萬、忠三州之地，但如果蜀軍也擁有了火器，這三州之地如何守得住？”
……。
徐世銘輕捋胡須也附和道：“某以為接受南平王冊封確有不妥，先不說南平王的名聲，單單是索要火器這一項，指揮使也不可答應(yīng)?！?p> 百里無忌將手一舉，大堂里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