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百里康部已過湘鄉(xiāng),直插建寧。
十二月二十九。
百里無忌所部在潭州城外五十里處與云揚部會師。
隨后由云揚部封鎖潭州北門,百里無忌所部輾轉(zhuǎn)潭州東門。
等待于存忠部到達西門,形成圍三闕一的包圍圈。
并分給云揚部一個輪炮營。自此每隔一個時辰就在東、北二門發(fā)動一輪炮擊。
……。
于存忠部尾隨劉言、王逵所部到達玉潭。
劉言、王逵不敢再退,后面便是都城潭州。
兩地相距甚近,楚王馬希范的申飭信已經(jīng)在劉、王二人手中。
背水一戰(zhàn)無可避免。
劉言、王逵將二者軍隊混編,各率七千余人排兵玉潭城外,以求與黑旗軍決戰(zhàn)。
二人心思非常簡單,既然守不住城,那就野戰(zhàn)吧。
既然擋不住你的炮彈,那就讓士兵肉搏,這樣,你還敢一起炸嗎?
理是這么一個理,但他們似乎忘記了,黑旗軍有一點是楚軍,哪怕是禁軍都不曾有的。
那就是魂,軍魂。
沒有任何猶豫,在視野中見到尾隨而來的黑旗軍時。
劉言、王逵同時發(fā)出進攻命令。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
楚軍首先迎接的是六波手榴彈的爆炸,雖然損失不菲,但這次楚軍沒有潰散。
士兵經(jīng)歷過幾次火器爆炸的震撼之后,便會有一種免疫。
最主要的是劉言、王逵身先士卒,這給了楚軍強大的信心。
于是,兩軍在接近到一里地時,同時發(fā)起了沖鋒。
兩萬多人的沖鋒肉搏。
不留余地的決戰(zhàn)。
一方是盡全力賭生存的慨然。
一方是背水而戰(zhàn)的激昂。
殘肢,斷臂。
悲鳴,怒吼。
楚軍的精銳直到今天才真正有機會展現(xiàn)出它的實力。雖然這實力爆發(fā)得太遲,雖然這實力得爆發(fā)來自心中憋屈的發(fā)泄,一直被黑旗軍壓著打的憋屈。
一樣的人,一樣的決心。
一樣的將,一樣的拼命。
軍人的榮譽,此刻正揮發(fā)得如此酣暢淋漓。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風(fēng)凄凄,日黯然。
這一刻注定成為所有人這輩子最慘痛的記憶。
數(shù)十年基業(yè)的楚國在最后一刻噴發(fā)出最強的吶喊。
戰(zhàn)斗自辰時持續(xù)到申時,已經(jīng)四個時辰。
遍地的死尸間,活著的人依舊在拼殺。
沒有援兵,沒有指揮。
唯有一死,而已。
你一刀,我還你一劍,我命換你命。
你不欠我,我亦不欠你。
……。
于存忠拄著刀在大口喘氣,刀鋒已鈍。
身上已經(jīng)有數(shù)道血口子了,但他絲毫不覺得疼。
在這一刻,他不覺得敵人可恨,心中只有敬意。
勢均力敵的敬意。
縱然下一刻,自己或許就死在對方的刀下。
劉言已經(jīng)倒下,王逵依然在揮刀。
王逵不知道劉言是否已經(jīng)死去,但他知道縱然自己今天勝了,也改不了楚國將亡的結(jié)局。
可那又如何?
既然要死,那便死。
有這么多士兵陪著,去了陰間自己一樣是將軍。
天開始黑了,刀刃相交的聲音漸漸緩下來。
一天的廝殺沒有吃喝過任何東西,人總歸是人。
士兵已經(jīng)漸漸無力,甚至掄不動手中的兵刃。
除了眼神依然盯著對方。
直至連眼神也漸漸無力。
血,已經(jīng)匯聚成溪。
戰(zhàn)場上除了傷者的呻‘吟再無聲息。
活著的人連呼吸都覺得好累。
這時,若有一個小孩過來將能殺死所有活著的人。
……。
十二月三十,大年夜。
楚國都城,潭州。
黑旗軍二萬余人分別封鎖潭州城東、北兩門,潭州城內(nèi)近四萬大軍不敢出城一戰(zhàn)。
潭州城中。
楚王府議事堂。
馬希范已經(jīng)累了。
罵累了。
劉言、王逵戰(zhàn)敗退至玉潭的壞消息傳來,馬希范就已經(jīng)開罵了。
罵到斥候傳來南逃之路已經(jīng)被黑旗軍封鎖,這個更壞的消息傳來時,馬希范已經(jīng)罵累了。
他閉著雙眼,靠在椅背上。
社稷怕是要斷送在自己手中了,馬希范縱然昏饋,但這種覺悟還是有的。他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靜江節(jié)度使的三萬援兵打通南逃之路與潭州城中的守軍匯合,這樣自己才能逃出潭州城。
幕僚們和臣下們都在兩側(cè)坐著發(fā)呆。
在座的諸人心里都明白,楚國怕是要亡了。
如今黑旗軍兵臨城下,便再無一人敢領(lǐng)軍迎戰(zhàn)了。
十八學(xué)士之一拓跋常上前諫道:“大王,雖然眼下慶州軍進逼潭州,但潭州城中尚有近四萬大軍,潭州墻高城堅,有四萬兵守城必可等到靜江節(jié)度使的援兵到來?!?p> 拓跋常向來不為馬希范所喜,這人仗著有點才學(xué),經(jīng)常“教育”馬希范這個那個的,非常令人生厭。馬希范依舊閉著眼,不睬他便是。
丞相李弘皋上前諫道:“大王,拓跋學(xué)士言之有理,固守城池是上策?!崩詈敫抟鄬偈藢W(xué)士之一。
馬希范依舊沒有睜眼,他對李弘皋沒有好感。
去年馬希范“微服尋芳”時,街上遇見一美人,哪曾想已為人婦,不得已殺了她丈夫,搶進王府,不料這女子剛烈,沒等成就好事,便撞墻自殺了。此事被李老兒得知,纏著馬希范念叨了整整幾個月。
郎官廖光圖上前諫道:“大王,如今南去之路已經(jīng)被斷,雖然已令靜江節(jié)度使馬希瞻率三萬大軍來援,但臣下以為,不如……?!绷喂鈭D亦屬十八學(xué)士之一,不過他與馬希范有點臭味相投,皆喜飲酒作樂之事。
聞言睜開雙眼,開口道:“廖郎官想說什么?”
廖光圖:“臣不敢說?!?p> 馬希范:“廖郎官但說便是,某不怪罪于汝?!?p> 廖光圖:“如此臣便放肆了,某以為大王可派人與慶州軍議和。”
此語一出,舉座竟未有一絲聲音。
換做往昔,此時恐怕已經(jīng)一片喝斥之聲了吧。馬希范心中嘆道。
馬希范掃視了一下諸人,問道:“李相以為呢?”
丞相李弘皋:“若只是議和,倒可以為之,但若是投降,大王必不能為之。”
“那就這樣吧,廖郎官便辛苦一趟,出城與那百里無忌談?wù)劇!?p> 馬希范做出決定,他明白,所有文臣武將投降之后,日子都能過得很好,甚至還能被重用,唯有他能保住一條命就是上天開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