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不大，可以聽出，來人走的很慢。
不過步伐很規(guī)律，落腳間隔幾乎沒有一絲區(qū)別，簡直像機器人一般。
方召聽到聲音后立刻收回了情緒，將頭向門邊微微側過了一點，同時將睜開的雙眼半瞇，警戒地偷瞄著那扇缺了好幾塊的黑色木門。
雖然他嘴上說著希望來人救救，但當這個人真的出現(xiàn)時，方召又不得不心生警戒。
因為來的人指定有點毛病。
畢竟沒毛病也不能住在這種破地方隔壁。
而他現(xiàn)在確實毫無反抗之力，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這屬實不是一個好消息。
就在方召胡思亂想之時。
一聲吱呀響起。
門開了。
率先伸進來的是一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蒼老手臂，五個指甲泛黑，手肘附近有數(shù)塊油黃色的斑點。
確認了房間內沒有危險后。
木門在下一秒被完全推開。
方召用眼縫偷偷看去。
人沒進來，只有一陣不亮的光束照進這里。
他只好將頭悄悄挪動，再偏過去一點。
瞬間。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只老狼用惡毒的眼神盯住了一般。
冷汗直冒。
這次他看清了。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面容麻木，穿著破爛黑衫，灰色短褲，光著腳的老人，他左手自然下垂背放腰間，右手拿著一把略帶黑銹的菜刀。
而看到老人的瞬間，方召的腦中一陣記憶浮現(xiàn)。
記憶是以第三人視角展示的。
雖然他沒見過現(xiàn)在的自己，但方召就是知道，前面走在那條黑泥路上的少年，是現(xiàn)在的他。
整個天空很陰沉，附近的房屋都是低矮破敗的，整條土泥路上坑坑洼洼，過往幾乎沒有行人。
少年瘦骨如柴，不僅身體，就連臉都已經瘦的脫相了，具體容貌根本看不清。
如果不是還有一層皮包裹著他，他幾乎和骷髏沒有兩樣。
就這樣，少年在路上有一步沒一步地踉蹌著。
誰也不知道他要干嘛，要去哪。
突然，像是瞬間出現(xiàn)的一般。
一抹彩色在少年身后亮起，數(shù)個小孩從他身邊跑過。
少年停下了身子，看著這群嬉笑打鬧的小孩。
方召能感受到少年眼中的羨慕。
但很快，他的凝視被那群小孩發(fā)現(xiàn)了。
其中一個穿著貴族短衫，被幾個小孩圍在中間的男孩一臉厭惡地看著他，同時嘴里不知道在嘟囔著什么。
到這里，畫面像是失真般斷檔了數(shù)秒。
隨著一陣頻閃亮過。
小孩們嬉笑著轉過身，繼續(xù)朝著前方打鬧離去。
而少年則是像一具尸體般倒在了泥地上，一動不動。
過了好久。
陰沉的天空慢慢變黑。
一位精瘦老人出現(xiàn)了，看模樣正是方召房間里的這位。
他拿著鉤子和一大堆垃圾在土泥路上隨意閑逛。
突然，像是看到寶物一般，老人快步走到了少年身邊。
他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看了一圈，確認沒有其他人后，才蹲下身子，探了一下少年的鼻息。
沒過一會兒，老人再度站立。
他伸出鐵鉤，哐的一下扎進了少年的后腦勺，將他的尸體連帶著垃圾不斷往后拖拽。
記憶到這兒就中斷了，而方召也回到了現(xiàn)實。
此刻他看向老人的眼神已經只剩后怕。
他想起了泥地上的那些黑的發(fā)亮的泥土和水坑，以及上面的刀痕。
也猜到了老人可能要對他干什么。
他的大腦在瘋狂轉動，分析著該怎么處理現(xiàn)在的局面。
而此時門外的老人已經進屋。
老人那雙陰鷙的雙眼毫無情緒，看著方召的身體就仿佛看著一只動物一般。
他瞪大雙眼，高舉菜刀，緩步向方召走來，嘴里仿佛還在念叨著什么文字。
見此情形，方召心中大感不妙。
自己沒時間思考了。
隨著老人嘴中的悼念停止，他手里那把生銹的菜刀也猛的落下，朝著方召的腰身砍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
方召猛地睜開了眼睛。
瞬間，兩人四目相對。
老人舉刀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整個身子顫抖了一下，菜刀也隨著抖動掉落，插在了泥地中。
老人顯然被嚇了一跳。
畢竟在他的記憶中，方召已經是個死的不能再死的人，而死人是不應該睜眼的。
莫不是鬼？
想到這兒，老人那麻木的表情略微扯出了一點點笑意，他雙眼微瞇，口中發(fā)出了沙啞的問候。
“孩子，你醒了啊?！?p> 雖然老人嘴里的語言不是中文，但方召能聽懂。
見到老人有溝通的可能。
方召立刻做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向老人反問道。
“老人家，發(fā)生什么了，是你救了我嗎？”
老人聽到這話后沒有立刻回話，只是嘴唇上下輕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那雙麻木的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方召。
方召注意到了老人的反應，但他好似看不到一般，眼中的迷茫慢慢變的清醒，同時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眼眸中也帶著一股善意。
他強撐著脖子一副要起身的模樣向老人說到。
“老人家，謝謝你的救命之恩了。我是庫克大人手下的仆役，這次跟著小少爺來這里玩耍，但不知道為什么腦袋一昏暈過去了，現(xiàn)在小少爺肯定在四處找我。
對了您這里是哪，我得回去了。”
方召口中地庫克大人并不是他瞎掰出來的，而是他在記憶中聽到的，那個貴族小孩的名姓。
方召想用這種方法給老人一些后顧之憂，畢竟得罪一個貴族的奴仆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然而老人依舊沒回話，只是用那雙死氣沉沉地眼睛繼續(xù)盯著方召，同時他俯身撿起了那把菜刀。
方召甚至能感受到空氣中默默地醞釀出的肅殺之氣。
硬的不吃嗎。
方召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再拿不出什么讓老人改主意的籌碼，老人可能真的要動手了。
而一個住在這種地方靠撿破爛的老人家最渴望的是什么？
生活的保障還是親情？
方召不知道老人缺哪一點，但管他的，自己只能豁出去了。
保命嘛，不丟臉。
想到這兒，方召立刻控制著全身的力氣，翻身滾到老人腳下，頭對著泥地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同時嘴里大喊到。
“義父在上，受孩兒一拜！”
此話一出，房間內的氣氛頓時一怪。
一直沒講話的老人也發(fā)出了呃呃呃的驚訝聲。
見此舉有戲，方召立刻加大力度。
“小子名叫方召，為了謝謝您老人家的救命之恩，我愿意立誓認你做義父，傾盡全力侍奉你后半生！”
如果說前面一句是老人心里的叩門磚的話，這一句就是射在老人心坎的利箭。
老人干澀地笑了兩聲。
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甚至因為喜悅與激動還帶了點結巴。
“你，你剛剛說的那些承諾……能以白色死神的名義發(fā)誓嗎?！?p> “我發(fā)誓?！?p> 方召的回答迅速而又肯定。
雖然他并不知道白色死神是誰，但并不妨礙他現(xiàn)在信奉它。
聽到方召這話，老人終于徹底收起了殺心，他蹲下身子，用那雙枯槁如木的雙手按住方召的肩頭，將他重新翻正，同時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對他說到。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給你弄點吃的來?！?p> 聽到這話方召一直緊繃的心終于落了下去，老人應該不會殺他了。
他回了老人一個燦爛微笑，向他點了點頭。
不過這副美好并沒持續(xù)多久。
隨著老人推門離去，方召兩眼一翻，餓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