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忠一家人除了趙四娘外，昨兒晚上都一宿沒合眼，現(xiàn)在個個都覺得困頓不堪。直到趙老爺子領(lǐng)著趙喬氏母女進了上房，他們才能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家住的小院。
老趙家如今住著的院子，是當年趙老爺子在靜?？h城里開雜貨鋪時置辦下的。
當年趙老爺子發(fā)跡了，想把爹娘接到縣城榮養(yǎng)，可老兩口年紀大了，不愿背井離鄉(xiāng)。趙老爺子見老兩口堅持留在村里，心中過意不去，就花大價錢造了這個院子。
即便是過去了二十多年，這院子也還是趙家村數(shù)一數(shù)二的齊整院子，村里就只有里正家的大宅能夠相媲美。
上房共有三間屋子，中間一間是堂屋，平時一大家子就在這兒吃飯，趙老爺子和趙喬氏住在上房東屋，二房雖然常年住在鎮(zhèn)上，還是把西屋留給了他們。上房的兩側(cè)還各有一間耳房，西邊的是灶間，東邊的現(xiàn)在用作放雜物。
東廂房是趙永忠一家和趙永孝一起住著，西廂房則是趙成青姐妹倆的閨房。東廂房和西廂房的格局一樣，共有兩間房。南邊的那間是趙永忠一家的，北面的那間趙永孝一個人住著。
按理說沒成家的兒女應(yīng)該和父母住在一道，三房一家六口至今還擠在一間屋子里，一家人共用一張炕，晚上睡覺時趙永忠夫妻倆和孩子們就用一張簾子把炕隔開，那趙成青也應(yīng)該和趙老爺子夫妻倆一道住進上房。
可三年前趙成青和當時待嫁的趙成藍忽然不樂意和老夫妻倆一起住，也不愿意共用一間耳房，兩人非要占一個院子，一人一間，于是兩人硬是搬進了西廂房，將原先住在里面的宋氏母女擠了出去。
即便是在那不久后趙成藍出嫁了，趙喬氏還是把趙成藍的屋子繼續(xù)留著，說是要讓大閨女時不時帶著姑爺回來住。
至于上房剩的那間耳房，趙喬氏即便是放雜物，都不肯讓宋氏母女住進去，硬是把母女倆趕到灶間后面搭著的小屋里住著。
趙四娘走進自家大門一看，門邊擺了一張桌子，兩條長凳。右手邊砌著一張炕，炕上攤著三條青布被子，被面已經(jīng)洗的發(fā)白，伸手一摸，只覺冷硬得有些硌手?？贿叿胖恢坏袅似岬哪鞠?，那木箱的蓋子倒抹得干干凈凈，上面放了一雙納了一半的鞋底。
這就是三房一家六口的全部家當！趙四娘滿心幽怨，心想：老天爺你也太坑爹了！我不就是在公交上打了個盹兒嗎？至于把我整到這窮得叮當響的地方來嗎？
如今已經(jīng)是春天了，可幽州的夜里還是很冷，姜氏見趙四娘摸了摸被子，以為她想睡覺，就把炕燒起來，讓她躺下來。
“娘，我不累。大家都餓了吧，咱先去吃飯吧！”趙四娘這副身子已經(jīng)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今天更是只喝了兩碗藥，吃了兩口烙餅。這會兒實在是餓狠了，撐不下去了她才提議的。
話說剛剛姜氏和趙三娘要去灶間幫忙，趙老爺子攔住她們，讓她們別忙活了，先回去休息，說是一會兒來叫趙永忠一家吃飯。可是等到他們一家子把屋子收拾好，炕燒暖了，也沒見人來喊他們吃飯。
他們一大家子從昨晚開始，就靠著隔壁劉氏給的幾張烙餅撐到現(xiàn)在，個個都餓得前胸貼后背。只是趙老爺子沒讓人來叫，他們一家貿(mào)貿(mào)然去了，按照慣例，肯定會吃一頓排頭。
“娘……”趙四娘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一臉委屈。
其實姐也不想這么沒出息的，可“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人都餓了好幾頓了，現(xiàn)在渾身無力，兩眼發(fā)花，才死皮賴臉地討飯吃呀！
姜氏一陣心酸，為難地看了趙永忠一眼，驚訝地看到趙永忠朝她點了點頭，抱起趙四娘，招呼孩子們一起去了上房。
丈夫似乎變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若是從前一定會發(fā)話讓孩子再忍忍，可現(xiàn)在……管他呢，反正一向孝順的丈夫破天荒地提出分家，還有啥是不可能的？
想到分家，姜氏心里充滿了盼頭，她理了理衣服，也跟著出了門。
可當他們到了上房，才發(fā)現(xiàn)趙老爺子他們已經(jīng)吃好了，桌上只剩下一些湯湯水水，趙喬氏正指揮著宋氏收拾桌子。
趙喬氏見他們來了，原本陰沉的臉色越發(fā)不好看了，卻難得沒有朝他們發(fā)作。
“娘，我領(lǐng)著孩子們來吃飯了?！苯弦娳w喬氏沒發(fā)火，大著膽子朝婆婆笑道。
趙喬氏“哼”了一聲，扭頭問宋氏道：“讓你去喊三房吃飯，你不是說喊過了，他們說不吃嗎？這會兒他們怎么又來了？”
宋氏一愣，隨即垂下頭認錯道：“娘，是我不好?！?p> “好你個懶婆娘，吩咐你做的事兒不好好做，一天到晚給我偷奸?；?！”趙喬氏罵完宋氏，轉(zhuǎn)身對姜氏道：“這可怎么辦好呢？你大嫂偷懶沒去叫你們，如今飯都吃完了?！?p> 趙喬氏怕是給趙老爺子教訓過了，不敢明目張膽地找三房麻煩，現(xiàn)在學聰明了，改成暗地里使絆子了。
趙四娘蹭蹭蹭跑到堂屋門口，對著東屋尖聲喊道：“奶說沒飯給咱吃，要不咱還是去村里隨便找?guī)讘羧思?，討兩口吃的吧！?p> 趙老爺子要是識時務(wù)的話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來，你敢裝死不出來，我就真敢豁出臉面，挨家挨戶地去要飯！
別的事情能忍，餓飯對于趙四娘這個吃貨來說是最大的挑釁，讓她覺得忍無可忍。
趙四娘話音剛落，趙老爺子就從屋子里跑了出來，指著趙喬氏罵道：“你這個蠢婆娘，怎么就不能夠消停一會兒呢？整天給我挑事兒！孩子們累了一天了，還不給他們弄點熱飯吃，你這個娘這個奶怎么當?shù)?！?p> 趙喬氏一怔，她和趙老爺子當了三十幾年夫妻，這還是趙老爺子第一次當著孩子們的面劈頭蓋臉地罵她，就算是先前把她和小閨女叫過去數(shù)落了一頓，那也是關(guān)著門的。
她心里頓時委屈了不行，不過見趙老爺子動了真怒，也不敢撒潑，磨磨蹭蹭地要去灶間做飯。
“娘，你好生歇著，哪能勞累你給咱們做飯呢？”姜氏忙上前阻止，打算領(lǐng)著趙三娘去做飯。
家里的米糧都是歸趙喬氏管的，只要趙喬氏不松口，就算灶間在那兒，他們也不敢去進去擅自做飯吃?，F(xiàn)在趙老爺子親自發(fā)話了，他們就能正大光明地去做飯了，這就夠了，實在不敢奢望讓趙喬氏親自動手??！
“老三媳婦，你別動！你讓她去！”趙老爺子叫住姜氏，對趙喬氏喝道，“去把成青叫出來，你倆一道去做飯！別指望著自己不動手，事事都支使兒媳婦去干！這兩日的家務(wù)活兒都由你倆做！”
趙喬氏心里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可到底不敢違背盛怒中的丈夫的意思，邁著小腳，去西廂房尋趙成青做飯了。
姜氏一陣不安，心想，哪能兒媳婦歇著，卻讓婆婆去干活兒呢？想要跟著去，卻不敢違逆公爹的意思，一臉為難。
趙老爺子見了，招呼三房的人坐下，說道：“別管她們，讓她們?nèi)ジ?！見天在家作耗，就是閑出來的！”
趙四娘見趙老爺子這般示好，心里卻不領(lǐng)情，心想：她們會這么囂張，還不是你慣出來的？要不是今天在門口鬧了一場，你能這么“公正無私”？真正的趙四娘已經(jīng)被你們害死了，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
趙老爺子見三房的人坐下后，都一言不發(fā)，趙三娘姐妹倆嘴角隱隱約約沁出一絲冷笑，心里一陣難受，這個家離心了呀！
“正好你們?nèi)康娜硕荚凇壁w老爺子打破沉默道。
“爺你記錯了，咱三房的人不都在，咱家大姐就不在呢！”趙四娘冷冷打斷道。別怪她，人家有起床氣，她是肚子一餓就來氣。看到這個滿口假仁假義，讓她餓肚子的罪魁禍首，就忍不住要刺上幾句。
趙老爺子聽見提到趙二娘，心里一陣不自在，軟語道：“你大姐如今在圣人的地方，這日子應(yīng)該不會太差?！?p> “既然是圣人的地方，那爺怎么不舍得把大姑送去呢？好啊，大姑不去，那就該送小姑去啊，哪有讓侄女去頂缸的道理？說什么小姑年紀小，不放心她去，你們怎么就沒有想到我姐比小姑還要小上一歲呢？”趙三娘悲憤不已，站起身來大聲道。
這些話她早就想問出口了，可是爹一直攔著不讓她問，難得今兒爹硬氣了一回，她一定要問問這幫狼心狗肺的，看他們會找些什么借口來搪塞！
“我呸！憑啥讓我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只聽此時應(yīng)該呆在灶間做飯的趙成青在窗口高聲嚷道。
原來趙喬氏估摸著趙老爺子現(xiàn)在就會和三房商量怎么分家，生怕她不在場的時候，三房從趙老爺子這兒哄走什么好處，就派趙成青來偷聽。
“喔，你也知道那是見不得人的地方，憑啥讓我姐去！”趙三娘厲聲問道。
趙老爺子皺了皺眉，高聲喝道：“成青，讓你去做飯，誰讓你躲在那兒偷聽了？還不給我滾回去！”
趙成青聽見他爹發(fā)火了，嚇得趕緊縮進了灶間。
趙老爺子咳嗽了兩聲，說道：“二娘這事兒……唉，確實是對不住你們?nèi)?。不過，這事兒出都出了，如今再計較也于事無補不是？”
趙三郎見趙三娘還要沖上去繼續(xù)理論，忙把她拉回來坐下。找爺理論贏了又如何，老趙家是不會還他們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