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諾、肖強出生于1955年春夏之交。
這天,肖父下班后沒像以前那樣,推著獨輪車出去賣水果,而是直接到醫(yī)院接肖母回家。
肖父對雙胞胎的到來先是一喜,后是一沉,感覺肩頭的擔子又加重一分。
肖父推車,肖母抱著兒子坐到車上,女兒則用棉被裹住,再用繩子攬在臉盆里。
獨輪車吱吱呀呀,沿著還算平坦的馬路,一直叫到縣城邊上的修理廠宿舍,進家時已是深夜。
狹窄的半截宿舍增添了兩個嬰孩兒,一下子顯得擁擠不堪。
肖父作為正式工,分配到了為數(shù)不多的宿舍。原本是兩個職工一間屋,各自成家后,廠里便從中壘了一道墻,由此隔成兩家。
另一家前兩年得了兒子,母憑子貴般常在肖母面前炫耀,給了她很大壓力。
當然,更大壓力還來自于肖父家的單傳。原本肖家有過幾個孩子,卻因生存條件不佳,除肖父之外的都過早夭折了,因而生兒子的愿望全集中在肖母身上了。
另外還有不可抗拒的社會習俗:生了兒子,就可以傳下父性,可以永久與父母生活在一起,最后為父母養(yǎng)老送終;閨女卻是要嫁人的,要陪伴丈夫為公婆養(yǎng)老送終。嫁出去的女,等于潑出去的水,所以是根本指望不上的。
諸多因素加在一起,若是肖母不生出個男孩兒來,那在這個家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要知道,她和肖父共同的村莊里,只有肖父一人,憑借自己的手藝進了縣城的修理廠。想嫁給他的女孩兒可太多了。如果自己生不出兒子,強勢的婆婆說不定就會替兒子做主休了她。這是她提心吊膽生孩子、看到是個女孩兒后崩潰的主要緣由。
好在老天眷顧她,又送給她一個兒子,讓她歡天喜地、內(nèi)心里感謝上蒼千萬遍。
肖父燒了一鍋開水,讓肖母簡單洗涮一下,又給她喝了一碗紅糖水,便上炕休息了。
怎奈女兒忽然有些咳嗽,還啼哭不止,引得兒子也跟著大哭起來。
肖母從疲憊中醒來,恨恨地說道:“這個小賊丫頭,生怕誰不知道她,把我兒子都給帶壞了!”
肖父建議:“給她喝口糖水吧,興許是餓了?!?p> 肖母嘆了口氣:“一共半斤紅糖,連我都得省著點兒,還得給兒子些,哪有她的份兒???”頓了一下,又說:“正是困難的時候,有錢都買不到東西,她真不該來呀。多余的家伙!”
肖父沒再吭聲。翻身下炕,去公用廚房捅開爐子里的火,將一碗剩粥煮爛,盛了兩碗,遞給妻子一份,然后倆人分別喂孩子。
女兒還好,除了稍許咳嗽,吃的東西并不挑。兒子卻是嘗了一口過后,大概是嫌粥沒有滋味,用舌頭將其頂出,再也不肯張嘴。
肖父想了一下,從水果筐里拿出一只小蘋果,用小勺挖成泥,摻到粥里。他接過兒子,先用果泥碰一下他的小嘴,嘗到滋味的孩子這才張開嘴巴吃起來。
肖母滿意地看著丈夫,打算繼續(xù)睡下,一扭頭卻見肖父也給女兒喂了一口果泥,并且那丫頭還吧嗒嘴等著,不禁一股怒火沖上來,嚴肅喝令:“把兒子喂飽就行了,趕緊上炕睡覺!”
話說出口,她不由得楞了一下:結婚以來,都是丈夫一人賺錢,她只管半個宿舍里的家務。雖說買菜做飯、洗洗涮涮、縫縫補補也挺忙活,但畢竟沒有經(jīng)濟地位做支撐,因而說話總是和顏悅色、看丈夫眼色的,從未有過這樣的語氣和聲調(diào)。
她小心地瞄了丈夫一眼,見他并未在意,反而順從地上炕來了,心里不禁舒坦許多。
第二天,隔壁的工友媳婦抱著兒子過來,詢問出生孩子的性別。見到一對雙胞胎,不免心生妒嫉,說了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悻悻離去。
肖母這才正眼瞧了一下女兒,覺得她多少還是有些用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