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哭就讓村西的棺材女把你帶走!”屋里傳來婦人的呵斥聲。
哇---孩子的哭聲更大了。
啪---又傳出男人猛摔盆碗的聲音。
緊接著大喝道:“你這娘婆亂嚼舌根!”又稍緩語氣:“小郎莫哭了!別聽你娘的!”
天色還早,不讓孩子出去耍。弄得滋哇亂叫。
男人的脾氣上來了。
“我又沒的瞎說!誰家不這么說的!”那婦人不服氣的對著自家的爺們嘟囔。把手里剩下的半碗水,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坐到炕沿。
“人家說人家的!唉,那孩子挺可憐的,說這些個咸的淡的做啥!”男人制止。
門窗都開著,左鄰右舍聽見了不好。他忙斂了聲音。磕了一下手中轉(zhuǎn)動的兩個石球。瞪了瞪眼,那婦人縮了一下。她害怕他發(fā)火。
“克死多少人了?她可憐個啥!”跟了句。便不敢再出聲。
那小郎卻說道:“娘,那棺材女給我糖吃了。”從兜里掏出了一塊黑乎乎的東西,遞給婦人看。
“我的個祖宗!快扔了!晦氣!”婦人一把搶過了孩子手中那黑乎乎的東西。順著窗戶撇了出去。
“哎喲,這什么東西,張家的,可嚇了我一跳!”后窗戶底下正好過個人。
“不干凈的,快吐一口唾沫!他二嬸子!”婦人忙開了自家的后門,迎二嬸子進(jìn)來。
“咋了這是?”二嬸子不明所以。
“還不是那個棺材女給了小郎臟東西。那怎么能吃喲!”婦人厭惡的抖了抖手。
二嬸子一聽,急忙吐了兩口唾沫。這才進(jìn)了屋。
屋中的男人沒應(yīng)聲。只點了個頭。眉頭卻擰在了一處。
二嬸子卻是不在意。看著小郎說道:“小郎俊的像畫上的仙童呢。這一晃啊都該進(jìn)學(xué)堂了?!?p> 婦人聽得二嬸子夸贊兒子樂得合不攏嘴巴。
坐在炕上的男人卻是合著眼。沒有聽見一樣。
“可不是嘛,趕年都七歲了。只是這先生選人的條件聽說難了。不曉得能不能過呢。”婦人擔(dān)心的說道。
二嬸子笑。上前摸了下小郎的頭。
小郎此時不哭了,聽說上學(xué)堂的事,眼睛睜的大大的。對著前來的二嬸子做了一個鬼臉。
“小郎端的討喜。你們兩口子就放心吧?!倍鹱幼靸簳f。
男人卻是用手戳了一下小郎,意思不可沒規(guī)矩。
“沒事沒事,戳怪孩子干啥!”二嬸子在床邊的竹椅子上坐下。
“讀書若是還這么昏頭,不讀也罷了!省得丟臉!”男人放下手中的石球。下了炕。向門外走去。把閑話的時間讓給女人們。也實不想聽這個二嬸子?xùn)|家長李家短。
外面天還沒黑,小郎一看爹走了。也活躍著下了地。跑出去耍了。
婦人這才湊過去和二嬸子說話“二嬸子有什么事就說吧?!?p> 二嬸子知道張家男人的脾氣,也不介意。壓低了聲音:“前一陣子夜里發(fā)生了件怪事!”兩只眼睛向上挑著。
婦人忙哦了一聲,等著二嬸子說下文。
二嬸子清了清嗓子接著低聲說:“聽說村西的那棺材女被打的沒了氣,扔到了亂死坡上的??傻诙煊趾枚硕说幕氐搅私鹚募?。當(dāng)時可是嚇壞了金四兩口子。好多人都聽到了金四媳婦大喊鬼叫的聲音。你說嚇人不?”
婦人覺得汗毛豎起來了。忙說道:“還有這事兒?!怎么一點風(fēng)兒也沒聽到?那就是個邪性的,不然怎么會生在棺材里的。天生的不吉利!”
二嬸子點頭應(yīng)和道:“金四家的奴才說的。在金家受了氣才敢偷著發(fā)泄,金四不讓往外說。他們家的事兒沒幾件光彩的。聽說她那哥哥雁棟梁這次也要去讀書。和那種人扯上哪還能有好事?!我來就是想咱們幾家聯(lián)合找里正去說說。不能讓大家跟著倒霉運!”
“還真是這個理。等男人回來我和他商量商量?!边@頭等大事自然是要和自家的男人講的。
二嬸子見自己此來的目的達(dá)到了。并不多留。說了一會兒別的。就去了別家說項。
咳咳---一間簡陋的屋子里傳出了咳嗽聲。
夜靜,越發(fā)的突出了咳聲。
昏暗的油燈忽忽閃閃,襯得秋夜有些冷清。
“沒事就睡了吧,點燈熬油的還得我添補。明天早點起來。和元寶把山貨賣了去?!遍T外有人說道。
屋中的咳嗽聲又連續(xù)了一陣子,方傳出應(yīng)答:“是四嬸娘?!庇袣鉄o力的聲音。
雁無傷這死丫頭倒是乖順了?!門外的人不再說話。停留了一會兒。然后腳步聲才漸漸遠(yuǎn)了。
而屋里子的雁無傷卻是坐了起來。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因為四嬸娘突然到來而躲在角落的哥哥雁棟梁。
雁棟梁此時怯意稍減,吶吶的開口說道:“妹妹,別怕她。哥哥以后不躲了。”
雁無傷點了點頭。這個看似柔弱的小孩子能說出這番話已經(jīng)不易了。她靠在硬邦邦的床頭上。感覺骨頭支不起來。去山里一天累著了。
這身子不濟。天涼還有些咳。再加上之前的受過傷。精神明顯不足。實在是弱的很。
“聽哥哥的。不過,哥哥還是少來一些。若是四嬸娘發(fā)現(xiàn)就不會讓你上學(xué)堂了?!?p> 雁棟梁感于妹妹為她著想。心里一陣的難過。他走到了床邊。輕輕的理了理她的頭發(fā)。妹妹瘦的小臉脫了相。一雙眼睛更顯得大了。他惱自己的沒用。妹妹剛好沒幾日。他們就欺負(fù)她干活!他卻只能眼看著,沒有法子。
雁棟梁穿著破舊,衣襟上的補丁都重了茬。為她理發(fā)的手有著粗粗的繭,把原本就糟糕混亂的發(fā)帶了起來。清瘦的面上掛著憐愛。
雁無傷心中微動。這個小哥哥受的苦比她多了不知多少。只比她大一歲。
“哥哥,我還能受得住。”
雁棟梁重重的嘆息。他現(xiàn)在沒有辦法保護(hù)妹妹。唯一的指望就是讀書,將來有出息,有作為。
“哥哥知道。妹妹要時時顧著自己。莫同壞人置氣?!?p> 雁無傷點頭答應(yīng)。雁棟梁見時間不早,怕那四嬸娘再來個回馬槍。便悄悄的溜出了門去。
次日,天不亮,奴才元寶便來喊雁無傷。
要賣的山貨裝在了簍子里。兩個人各自背著一個。
“走快些!老刁在大門等半天了!”元寶沒好氣的說。老刁只車夫,人倒還和氣。
背簍對于元寶來說不費勁兒。對雁無傷來說就成了負(fù)擔(dān)。八歲的她,身量卻只有五六歲的樣子。背簍顯得比她整個身子還大。
明明可以直接放到騾車上,卻故意折騰妹妹。這個奴才就是條惡狗!雁棟梁在不遠(yuǎn)處看著妹妹被欺負(fù)。暗暗的咬牙。握緊了拳頭。
雁無傷也看見了他。回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他才轉(zhuǎn)身離開。
金家村離運城大約四十里。
要進(jìn)城的人。早早就得出發(fā)。這樣正好天黑之前能趕回來。
金四家的馬騾車盡管跑的快。但是辦的事情不止雁無傷和元寶賣山貨這一件。還要捎上同村辦事的人。賺幾個車腳錢。
雁無傷上車的時候。車上已經(jīng)坐了三個人。加上她和元寶。就不剩什么地方了。
“雁無傷,你—好了?”
雁無傷抬眼。和自己說話的叫金玲。和她年紀(jì)相仿。
扎著兩個小抓髻。一身粉紅碎花的棉布褂子襯得小臉紅撲撲的。正遲疑的等著她說話。
“金玲你理她做什么!不怕過了霉氣!”她身邊的童順戳了她一下。眼神不善。
“不會---”金玲向往下說。目光歉意的看向雁無傷。又顧慮的看了眼元寶。
“喂,雁無傷你傻了??!變啞巴啦?!”童順瞪了雁無傷一眼。那意思你敢說一個字就不饒你。
這個童順沒少欺負(fù)她。見面就是惡語相向。若是以前,她定會還嘴。可現(xiàn)在她無暇理這些。而是當(dāng)做沒聽見。小孩子的口舌之快還傷不了人。
她透著窗子看外面。金四家這輛車的窗子留的視線正好。
童順見雁無傷不理。就又拉著另一個要接著找茬。被元寶喝住。
“你們要搭車就搭!別扯旁的!不短你們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