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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黑大陸

第三十章 故鄉(xiāng)

紅黑大陸 烏吾五 3031 2022-04-12 20:49:54

  周末蘇運乘組織大家清理駐地的水窖。這次輪到鞋部的同事清理了。

  在安哥拉,停電停水是家常便飯,因為每家每戶都有發(fā)電機,所以停電的問題還好解決。

  水的話只能是每個月不定期從羅安達某家葡萄牙送水公司訂購,大大的水箱車一次把駐地三樓樓頂?shù)乃逊艥M,然后通過管道供應(yīng)日常的用水。

  水窖是一個水泥砌的簡陋池子,平時用輕便預制板遮擋著。

  在駐地除了魯大姐和李言是女士不用去清理外,其他每一個人都需要會輪到清理水窖的任務(wù),周中平和蘇運乘也不例外。

  據(jù)何加帆轉(zhuǎn)述,用了一個來月的水窖表面都漂浮著各種蟑螂尸體,下面的淤泥都能把腳蓋住。

  所以在駐地,每一個人都會在外面批發(fā)大量的桶裝水放在房間里當作日用水喝,沒有人會喝水龍頭里燒出來的水。

  反正桶裝水的售價并不貴,也就是幾百寬扎而已。

  每次清洗的時候,駐地會停水半天。利用這半天,大家就會跳進水窖里,一人負責放水,其他人負責清洗,把水窖沖刷干凈。

  下午送水的水車一到,院子里的大鐵門罕見地大大敞開。

  負責送水的黑人會拿著文件樣的東西找負責聯(lián)系的蘇運乘簽字領(lǐng)錢。一般到了下午,用水就會恢復正常。

  李言們在安哥拉的生活,除了飲用水自備以外,其余的用水并不受影響,不管是洗澡的熱水還是做飯洗衣的水。

  眼不見為凈,也就沒有那么多講究了。

  李言周末正躺在床上看電腦,忽然聽到魯大姐在院子內(nèi)叱責兩條小狗,然后聽到她摔門而入,氣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李言探起身,忙問她又被誰氣成那樣。

  魯大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剛才黑人來家里放水,你看咱們家那兩個狗崽子激動地就往人家身上撲,這是趕著歡迎外人進屋呢?!?p>  李言莫名其妙:“它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么,只要一進來人,就人來瘋一樣往上迎,熱情得難以招架?!?p>  魯大姐無奈地嘆口氣:“這兩條狗就是養(yǎng)來看家的,你看它們對外面來的黑人都這么熱情,萬一哪天要是有壞人闖進來了,這兩傻狗跟見了親人似的往里迎該怎么辦?!?p>  李言啞然,細思恐極。

  如果有人闖進來,首當其沖的就是魯大姐和她遭殃。

  因為一樓只住著她們。通向二樓大廳還有一道鐵門,晚上一鎖,真有歹人進來,兩人在下面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但是因為魯大姐的工作關(guān)系,她的房間又得離廚房最近,而廚房又只能在一樓。

  李言越想越可怕,一堆大男人安安全全地呆在樓下,就留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性在樓下。

  晚上學葡語的時候,李言跟何加帆抱怨起來。

  何加帆倒是不以為然:“你別瞎想那么多了,咱們門口不是還有保安的嗎?再說大門里面晚上也鎖好了的?!?p>  “那個保安就是個擺設(shè)吧,真要有事他自己早跑了?!?p>  “你沒來之前,魯大姐就一個人住在下面,也沒見出過什么事。要是真有事,咱們樓上的也一個都跑不了。這就是個概率問題,想多無益,睡覺前關(guān)緊門窗就好了?!?p>  李言雖然擔心,但是也無可奈何,只好暗自祈禱不要發(fā)生什么事情。

  這天晚上夜深人靜中,駐地所有人睡得正香,突然傳來“砰砰砰”拍鐵門的聲音,仿佛還聽到有黑人在叫嚷。

  駐地沒有一個人起來,李言和魯大姐也只是迷糊朦朧中聽到這個聲音,還以為是隔壁家發(fā)生什么事了。

  黑人們遇到點事就大呼小叫,吵吵嚷嚷的,有時晚上還通宵達旦地開派對,所以李言也沒當回事,翻個身又睡著了。

  早上起來,最早出門的蘇運乘他們一打開門,就看到門口的保安滿眼紅血絲,手舞足蹈地大聲叫嚷著什么。

  幾個人出門一打聽,原來昨天有人竟然把門口保安的槍搶走了!

  李言猛然回想起半夜的砸門聲,有可能是保安在求救呼號也有可能是歹徒在敲門示威。

  不管怎樣,除了他的槍被搶了以外,沒有其他嚴重的事情發(fā)生。

  敢搶專業(yè)保安公司保安的槍也是膽大包天了,不過也側(cè)面反映出即使是雇傭當?shù)貙I(yè)保安保護安全,好像也不是特別的靠譜。

  蘇運乘打電話給負責這一片區(qū)的保安頭子馬克讓他過來處理。

  馬克作為保安頭子經(jīng)常出入在公司的駐地和各個店鋪視察他們保安公司的工作。

  他是一個身高近兩米的彪形大漢,三十來歲,強壯有力,身型利落,兩眼放光,是一名退伍軍人。

  李言雖然沒有機會見識他的能力,但是看那孔武有力的體型應(yīng)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有時駐地的老板們來店面后駐地視察,也是由他親自來貼身保護。

  人雖然看起來身強力壯,但是卻和藹可親,對李言們也是禮貌有加,甚至有時還會一起參加公司周末的聚會等。

  馬克接到電話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當著中國雇主的面把此刻唯唯諾諾的保安大聲呵斥了一遍,再三強調(diào)會調(diào)換一批更勇猛負責的保安來。

  對于已經(jīng)被搶的槍和歹徒,馬克口頭保證會通過各種渠道盡力追討。

  不過鑒于羅安達本地的治安水平,大家也都知道只是紙上談兵而已了。

  雖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生活進行的軌道并沒有停止。

  李言剛到店沒多久,良平佝僂著身子就進來了,只見他從口袋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把把七零八散的零錢鋪在地上,不緊不慢地理起來。

  這是他過來還賒銷的錢。

  每次都這樣,把他們柜臺上的收入也不整理亂七八糟的收了多少就往衣服里塞,然后一股腦地來到李言們店里現(xiàn)整理。

  良平來的時間又很隨機,有時店里都已經(jīng)關(guān)門準備走了,他來還錢了,這樣一方面又還了錢,一方面又轉(zhuǎn)嫁了風險,小算盤打得賊精。

  其實他的柜臺離谷星的店更近,但是因為他總是湊著下班的點才來,幾次以后谷星干脆就不給他開門,任憑他和他老婆在外面怎么拍門也不開。

  所以良平只好轉(zhuǎn)戰(zhàn)二店還款,畢竟是何加帆在負責福建人賒銷的事,再晚也不可能不開門讓他進來還錢。

  今天他一邊低頭理錢,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起昨晚他們福建人住的地方發(fā)生了一起入室搶劫的事件。

  聽良平說,昨晚有幾家福建人合租的房子里響起敲門聲,剛開門就有一伙黑人往里沖,幸虧福建人反應(yīng)及時,拼命抵住門。

  合租的人都跑出來拼死抵住黑人的進來,剩余的一些人找堅硬的東西從門縫隙擊打黑人歹徒,一時間雙方進入膠著狀態(tài)。

  因為他們住的地方都自己配了武器防身,所以一邊抵門一邊大喊再這樣就開槍的話,外面的黑人見這樣也沒什么進展,就狼狽跳竄跑了。

  他們沖著背影開了幾槍,也不知道打中了沒有。雖然沒有什么意外傷害,但是把每個人都嚇得夠嗆。

  李言也蹲在地上和良平整理著。

  這種事情在安哥拉簡直每天都在發(fā)生,都是隨機的,完全沒有預料和防備。

  現(xiàn)在聽著別人的故事,也許下一次你就是故事的主角。

  零零碎碎地整理完,算了算,現(xiàn)在良平的額度和何平他們差不多了。

  良平撓撓腦袋,拍拍蹲酸了的膝蓋,罵了句娘。

  李言看著他飽經(jīng)滄桑的面容。

  四十歲上下的他臉上沒有多余的肉,雙頰深深滴陷進去,頭發(fā)中已是斑駁白發(fā),兩眼發(fā)直而呆滯。

  這已經(jīng)是他來安哥拉第5個年頭,據(jù)說這5年里他只回去過兩次,孩子們成長的相貌只能通過手機看到。

  萬里之外的安哥拉已然成為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但是這個“故鄉(xiāng)”帶給他的并不是安心和歸屬。

  在這里的每一個中國人都在詛咒和厭惡這樣的生活,但是又不得不繼續(xù)在這里的生活。

  在這里,每一個中國人都深深知道自己永遠也融不進這個社會,他們只是在探索和攫取,等待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的那一刻,等待壓倒自己的最后那根稻草來臨。

  李言仿佛在良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也許再過幾年自己也是和他一樣的心境狀態(tài)。

  和千千萬萬在安哥拉的中國人一樣,渺小而可悲地活在這里的邊緣地帶。

  這里雖萬般無奈,但是在這里呆久了,反而不適應(yīng)國內(nèi)的生活環(huán)境和節(jié)奏,不習慣國內(nèi)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方式,不習慣國內(nèi)的生活方式。

  久而久之,故鄉(xiāng)反而是他鄉(xiāng)。

  他鄉(xiāng)不是故鄉(xiāng),故鄉(xiāng)卻已非記憶中的故鄉(xiāng),半夢半醒間,自己又身在何處?

  良平算了一下,和李言確認了自己接下來的賒銷額度,當?shù)弥呀?jīng)和何平他們差不多的時候,他也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雖然同是老鄉(xiāng),但是他們都在私下暗暗較勁,誰也不肯落人半步。

  特別是精打細算的良平,更是一個字兒都不能亂花和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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