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的小書房,在二進院東邊的角落里,高高堆起的太湖石越過了院墻,兩棵梧桐樹長得郁郁蔥蔥,樹下是大大的石硯臺,硯臺旁有一口洗筆井,是姚老太爺親自指揮工匠修建的,天氣好的時候姚老太爺會帶著姚家子孫在這里作詩、練字,已成眾人津津樂道之事。
小院子里很安靜,只有微風(fēng)吹過翠竹的沙沙聲。
有人拾階而上,輕輕敲了敲門。
屋子里沒有半點聲音。
那人伸出手推開了門,抬腳走了進去。
屋子里忽然傳來一聲尖叫。
前音有些驚訝,有些嬌媚,有些埋怨,后調(diào)就高高地昂起,帶著些許意外和驚恐。
書房外的穿堂里,姚承章握著小巧的紫砂壺,吃了口茶抬起頭,“這聲音有些不對吧?”
桂枝忙道:“都安排好了,該不會出什么差錯,二爺就放心吧,五小姐那邊還有桐香跟著呢?!?p> 不過五小姐喊的聲音的確大了些,千萬別讓別人聽到。
桂枝剛想到這里,就有小廝來道:“二爺,陳三爺說就在亭子里等您,不過來換衣服了?!?p> 姚承章剛含在嘴里的茶頓時噴出來。
陳季然不過來了,那在書房里的人是誰?
姚承章站起身不停地咳嗽,話還沒說出來一句,就聽到隱約傳來姚婉如驚恐的聲音,“你是誰?你怎么在這里?”
“桐香,桐香……”
一個小廝打扮的人呆愣地站在門口,看著摔在地上的姚婉如,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是三少爺讓他來和姚家少爺說一聲,三少爺不用換衣服了,就在亭子里等姚家少爺,誰知道進了門,他就看到小姐打扮的人站在梯子上。
他還沒開口,梯子上的人就如同球一般滾下來。
天哪,這是他這輩子見到最驚奇的事,花枝般打扮的女子嬌喊一聲落在他腳邊,眉目含煙地看著他,他正瞧得心口抽筋,那女子的眼睛立即就圓圓地瞪起,如同銅鈴,他也不由自主地喊起來,“??!”
然后那女子像是學(xué)他也在,“??!”
“啊!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少爺!
姚承章幾步跨進屋子,姚婉如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立即喊起來,“嗚嗚嗚,二哥,二哥,快……啊,二哥……”
姚婉如面色蒼白地跪坐在地上。
怎么會是一個小廝,不是陳家三郎,二哥幫著一起安排好的事,怎么會就出了差錯?
從亭子到書房明明是幾步的距離,陳家三郎都已經(jīng)答應(yīng)要過來,就這片刻功夫,怎么人就換成了小廝。
嗚嗚嗚,姚婉如忍不住哭,這若是讓人知道了,她要如何見人。
“我找?guī)妆緯?,誰知道他會闖進來?!?p> 本來她該順理成章,當(dāng)著陳家三郎的面說出這句話,可是現(xiàn)在她如同被逼著,又是驚恐又是無奈地說著這些。
“愣著做什么?還不出去?!币Τ姓碌芍切P。
小廝這才從地上彈起,慌慌張張地竄出門。
……
婉寧讓壽氏準(zhǔn)備了一間屋子,下人端上茶,屋子里只有李大太太和婉寧兩個人。
李大太太好久沒有這樣輕松地和別人說話,她心里想什么,姚七小姐仿佛都知道,她皺皺眉頭,姚七小姐就不再接著追問。
這樣貼心的孩子。
姚七小姐目光溫和,仿佛知曉她在云南都遇見了什么事。
像是神仙一樣,什么都知曉。
李大太太忽然覺得很安心,在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面前那樣的安心,很多不能對外人說的話,都能跟她說。
“我的病要什么時候才能好?”李大太太有些擔(dān)憂,“不怕七小姐笑話……我放不下老爺和孩子……回到京里……我卻又怕見人……怕別人知曉……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她閉上眼睛就會做夢,夢到那些人闖進來,抓住她,大大的刀砍下她的耳朵,她疼的喘不過氣來。
“大太太,那些事都過去了。”婉寧輕聲道。
李大太太忽然捂住臉哭起來,“我害怕,我怕老爺做官,我怕他回到朝廷里,從前他上奏折在朝堂上直言不諱,我從來沒覺得不好,現(xiàn)在我怕,我怕會再回到那個地方,再回去我們可能就會死在那里,從那里回來我就發(fā)誓,再也不要回去了?!?p> 人在掌握不了自己命運的時候,總會害怕。
“大太太有沒有和李老爺說?”
李大太太搖搖頭,“我不該說,老爺是御史,他……總歸要說實話……就算我不愿意……我更不能讓他退縮……我寧愿這樣……”
就像這次,她明明知道老爺在做一件危險的事,可能還沒能在京城里坐穩(wěn),他們就會又受到責(zé)罰,所以她才會坐立難安,想要回娘家看看,看看她的親人,因為很有可能她就又會離開。
婉寧又輕聲誘導(dǎo),“大太太既然已經(jīng)拿定了注意,就一定要相信李老爺?!?p> 李大太太搖頭,“我心里這樣想,只是……還一樣的害怕……聽到聲音我就會嚇得躲起來?!敝灰吹剿@個模樣,所有人眼睛里都會冒出奇怪的神情,仿佛她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李大太太說到李老爺?shù)臅r候臉上不是排斥而是羞愧。
婉寧抓住機會,“大太太不是不愿意李老爺再做直臣,而是怕你的害怕會拖累李老爺是嗎?”
李大太太愣在那里,她一直沒想過,她到底在怕什么,聽姚七小姐這樣一說,對,她不是想要老爺做個趨炎附勢,自保平安的人,如果是那樣,她心里會更難受。
李大太太慌亂地?fù)u頭,“我不是要讓老爺順從我的意思,我是想治好我的病和從前一樣和老爺夫妻同心,至少讓他知曉,我在家中不會拖累他,現(xiàn)在我病了,他心中更牽掛我,說不得因此束手束腳?!?p> 她猜對了。
如果是嫌棄李老爺,李大太太會大吵大鬧,不會這樣自我厭惡地封閉自己。
她要幫李大太太從心理陰影中走出來。
婉寧心里油然一暖,“大太太,您要知道,沒有您相伴,老爺也難成直臣之名。我會幫你,我會幫你,讓你什么都不怕,回到從前的模樣。”
李大太太緊緊地看著婉寧。
不會再害怕?不會聽到聲音一下子站起來,讓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著她?不會動不動就神情慌張,讓人好奇,想要將她心里的恐懼挖出來瞻觀?不會整日躺在床上仿佛就是一個要死的人,每日看著那些憐憫的目光?
她還能回到從前?
她的人生還有盼頭?她還能堂堂正正站在人前。
天哪。
李大太太用手捂住了臉。
“大太太,您還能回到從前一樣,好好生活。”
李大太太幾乎一哆嗦,抬起頭來,七小姐看透了她心里所想,她忍不住想要重復(fù)七小姐的話,她還能回到從前一樣,好好生活。
婉寧笑著頜首,現(xiàn)代醫(yī)學(xué)已經(jīng)很發(fā)達,有很多心理療法,她用的就是系統(tǒng)脫敏法來治李大太太的病,看起來好像很簡單,其實是通過了很多試驗,才讓心理醫(yī)生掌握好的心理療法。
能運用好這種療法,會一兩次心理咨詢就讓病患有很大的改善。
所以她的很多同學(xué)都已經(jīng)幫商業(yè)機構(gòu)去撈金,她還依舊做一個臨床心理醫(yī)生。
……
不過是半個時辰,李大太太覺得心里輕松了不少,連腳步都輕快了些。
壽氏更是驚愕。
這么短的時間,七丫頭到底做了些什么?怎么能讓一個面目死灰的人臉上重新有了笑容。
壽氏看向旁邊的賴媽媽。
賴媽媽帶著人在窗口聽了婉寧和李大太太說話,卻沒有聽到半點特別的東西。
“沒有什么?七小姐只是說李大太太能回到從前一樣,”這不算是驚奇,驚奇的在后面,賴媽媽接著道,“李大太太好像就相信了?!?p> 就像一個垂死的人得到了神藥。
婉寧將李大太太送到垂花門,李大太太忽然回過頭拿起婉寧的手,“姚七小姐,明天你可一定要來?!?p> 婉寧點頭,“大太太放心,明天我一定會去?!?p> 李家人走遠,沈四太太看向壽氏,“六太太,我想去七小姐房里和她說說話。”
讓沈家人和七丫頭單獨說話?
壽氏正遲疑著,賴媽媽聽了一旁下人說了兩句話,忙走到壽氏身邊低聲道:“六太太,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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