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黃皮子
第二天天剛亮,段駿便已經早早地默誦門引,循環(huán)修行了三遍。
他剛睜開眼睛,準備起床洗漱,卻被嚇了一跳!
“娘……你這是,怎么了?”
鄭氏正一動不動地站在他的床邊,臉上掛著笑容,目不轉睛地盯著床上的段駿。
這笑容讓他莫名地感到腳背發(fā)涼。
“娘,你是什么時候進來的?”
鄭氏忽然收起了笑容,一瞬間好像又恢復了往日的形象。
“整天就知道睡睡睡,也不瞅瞅太陽都已經出來了,跟你那懶鬼爹一模一樣……”
說著,就要伸手去掀他的被子。
段駿笑嘻嘻地連忙爬了起來,一溜煙便跑出了門。
對于鄭氏的日常牢騷,其實他早就已經多多少少有些免疫了。
這似乎是他這位母親特有的一種偏執(zhí),凡事如果不能搶先一步趕在她的前面做完,她總是會有各種數(shù)不盡的叮囑和牢騷。
“洗完臉趕緊進來吃早飯,今天是村里的大日子,每個人都要到場去作個見證的,明年你就十六了,也得去熟悉一下流程了,不然到時候離開了我……”
段駿洗臉的手忽然間頓住了。
“娘,你說什么……”
“離開?”
鄭氏見他大驚小怪的模樣,笑罵道:“當然了,明年你都已經十六了,當然要準備離開這里了,不然你想一輩子陪著我待在這個荒島上?待在這里怕是連個媳婦都娶不著……”
段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胡亂擦了兩把臉,兩三步就跑進了屋子。
“娘,你說我……可以離開這里?”
鄭氏見他激動的模樣,也不禁溫柔起來。
“當然了,村子里的小孩到了十六歲,都要離開這里的,娘知道你早就想去大海的盡頭看一看了,今年村子里剛好有幾個小孩到了年紀,待會等他們來接人時候,娘帶你去瞅瞅!”
段駿強行按耐住躁動的心,盡管他此時無此激動,但并沒有被沖昏了頭腦。
他們……
他們是誰?
段駿胡亂地往嘴里扒著飯,心思早已經離開了飯桌。
早飯匆匆吃完,段駿便迫不及待地拉著鄭氏趕往海邊。
果然,此時的海邊已經聚集了不少的村民,段駿努力扒開人群,一眼就注意到了沙灘上擱淺的木船。
本來還興奮不已的他頓時像是被人澆了一桶涼水。
這木船看起來并不大,只有十米左右的長度,在前世,這種船一般都只是用做景區(qū)觀光,根本經不起多少風浪。
段駿在前世所見過的遠航船,最小的也都是在百米左右,所以在看到這艘小木船的時候,他熱切的心思一瞬間就被澆滅了。
沙灘上,幾個少男少女正滿臉興奮地跟自己的父母進行告別。
段駿一眼掃去,發(fā)現(xiàn)了不少自己熟悉的面孔,這些剛滿十六的少年一個個都被打扮的極其精致,完全沒有了成天衣著破爛的野孩子模樣。
他們都換上了新衣服,頭發(fā)也都被梳理的干干凈凈,段駿還從來都沒有在村子里見過如此衣著整潔的人。
人群散開,段駿忽然好像是瞥到了什么似的,一時間如遭雷劈,怔怔地呆在原地……
木船側方,兩只碩大的黃鼠狼如同人類一般,雙足站立,身著白色短袍,手扶節(jié)杖,正在等候幾個少年登船。
這詭異的景象,讓他瞬間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一把拉住了身旁的鄭氏,哆哆嗦嗦地道:“娘,那不是人類……那是……”
“不許對神使無禮!”
鄭氏連忙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那幾個少年與自己的父母告別之后,就見那兩只黃鼠狼如同人類一般,開始進行一番古怪的儀式。
幾個少年殷切地配合結束,就見兩只黃鼠狼從船艙內搬下來一些生肉,看樣子,足足有上百斤重。
少年的父母們連忙欣喜地跑上去分肉,而那幾個少年則已經開始登船。
段駿再也忍耐不住,鬼使神差地呼喊了一聲,匆忙扒開人群,幾步就跑到了船邊,一把抓住了一個想要上船的少年。
“東子!你他媽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真要上這艘船?”
東子像是見了鬼一樣,連忙甩開了他的手,還要準備上船,卻發(fā)現(xiàn)這家伙又拽住了他的衣角。
“嘿!我拿你當兄弟,你卻不讓我走?”
“我等了十六年,終于有機會出去見見世面了,你怎地就拽著我不放!”
段駿忽然間愣住了,他著實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你也不用羨慕我,不就是一年的時間嘛……過了今年你也就十六了,當時候你再過來找我便是了……”
東子后面的話他已經沒有再聽了。
那兩只黃鼠狼緊緊地盯著他,只僅僅一眼,段駿便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渾渾噩噩,周圍人的聲音像是環(huán)繞的夢魘,如夢似幻。
就在這時,似乎有人接觸到了他。
頃刻間,段駿又恢復了神志,他一回頭,發(fā)現(xiàn)趕羊老人正一臉笑意地站在他的身后。
“兩位不必在意他,這倒霉蛋昨天跟我喝了酒,現(xiàn)在還神志不清呢……”
說完,抬手就給了段駿一耳刮。
段駿吃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老頭拉著離開了木船。
段駿茫然地掃了一眼人群,海邊的村民們神情各異,帶著孩子的父母望著木船滿是羨慕,無兒無女的老人神情木然,還有一些人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他,但無論是誰,似乎對于這兩只精怪都熟視無睹!
人群中,李嬸帶著今年腌好的臘肉站在原地,望著木船悄悄抹著眼淚。
不遠處,那幾個上船的少年父母還熱火朝天地分著生肉,商量著如何扛回家的問題,而自己的孩子已經乘著木船離開了海灘。
眼前的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荒誕,段駿忽然頭一回開始懷疑起了這個世界是否真實。
“臭小子,居然敢對神使這么沒禮貌,還想拽人家東子下船……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鄭氏上來就劈頭蓋臉地給了他一巴掌。
段駿有些委屈地摸了摸后腦勺,回頭看了一眼趕羊老人,只見這老家伙正幸災樂禍地對他擠眉弄眼。
木船逐漸消失在了海面上,村民們也都各自離去,段駿一路上都是渾渾噩噩的。
“娘,你沒看到那兩只……那兩個神使的模樣嗎?”
鄭氏看起來有些生氣,好像對于自己的兒子一直執(zhí)著這個問題很不滿。
“神使對我們村子有恩,以后不允許你這么做了,聽到沒有?”
“可是他們并不是人類……”
鄭氏突然停了下來,將手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也沒有發(fā)燒啊,整天就說胡話……”
段駿忽然間也頓住了,一種可怕的猜測瞬間就占據(jù)了他的全身。
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自己所見到的那兩只怪物,在其他人眼中看來就是兩個普通的人類!
如果真這么想,那自己所見的和其他人所見到的,哪一個才是真實的?
段駿努力搜尋記憶,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妖怪的跡象和傳說。
也就是說,這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世界。
還有,一年之后,自己是否真的要跟隨那兩只黃鼠狼離開孤島……
“娘,那他們到底去了哪里?”
鄭氏見自己的兒子恢復正常,滿是心疼地左瞧瞧右看看,關切道:“傻孩子,娘不是在你小時候就跟你講過海國的故事嗎?你怎么就忘了……”
段駿一怔,努力搜尋記憶,一個少時被當做睡前故事,被他聽了無數(shù)遍的故事逐漸浮上腦海。
傳聞,很久以前,海洋各處海獸泛濫,大肆捕獵人類,各地人族生活苦不堪言,民不聊生。
忽然有一天,一個自稱海族的種群出現(xiàn)在了人們茶余飯后的閑聊中,他們驍勇善戰(zhàn),迎難而上,直面與兇猛的海獸搏殺。
經過多年的征戰(zhàn),海獸被大肆捕殺,陸地上,海洋上,天空中,再也沒有了海獸的影子。
各地人族一同歡慶,為了表示無上的敬意,他們一致推舉海族成立海國,并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們。
但海族是一個極為特別的種群,他們天生便不能生育,所以經過協(xié)商,海族承諾會依然保護各地的人族,但作為交換,各地人族必須世代不停地將年滿十六的少年送往海國,并接受訓練,以此來繼續(xù)承擔海國的責任。
同時,由于常年對各地獸類的的大肆捕殺,以至于獸族近乎消聲滅跡,人類也因此失去了對肉類的索取。
為了不讓海獸再度自行繁衍,出現(xiàn)當年的境況,海國開始統(tǒng)一飼養(yǎng)海獸,并定期將這些肉食送往海洋各處。
對于這樣的一個故事,其實在段駿還沒穿越來這里之前,這個原本的“段駿”也同樣只是把它當做一個故事來聽。
村子里幾乎每年都會有年滿十六的少年登船離開,其實大家更多的,只是將它當做是一種傳統(tǒng),一種傳承。
盡管離開的少年誰也沒有再回來過,但新鮮的生肉每年都會如期而至。
換句話說,這里的人確實沒有一個人知道外界的具體情況,但他們樂于維持這種現(xiàn)狀。
段駿回到家中,久久不能平息。
少年懷揣希望登上木船去往遠方,他們的父母各自扛著血淋淋的生肉心滿意足地回了家。
這更像是一場交易。
大海的盡頭,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