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車，摘擋，拉手剎。

　　降下車窗，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還在下。

　　點燃一根煙，看著小區(qū)里的萬家燈火，煙味混合著不知道誰家的炒菜味，一股腦地吸進肺里，好像想讓這味道浸染每一個細胞一般，良久才吐出一口氣。

　　猛吸了幾口，許默然不由地咳嗽起來，看了看手中還剩下的半截香煙，本來想摁滅在車載煙灰缸里邊，想了想還是夾著煙下了車，將煙蒂扔進車位旁邊的冬青叢中。

　　一顆碩大的水珠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煙蒂上，灰色的煙霧很快變成白色的煙霧，再然后，便徹底的失去了生息。

　　猛然拉動了幾下車門，就像是拉動風箱似得，呼呼作響。

　　鎖上車，想要走進樓道的腳步停了下來，拎起衣服聞了聞袖口。

　　好像也沒什么味道。

　　站在電梯口，忽明忽暗的樓道燈打在電梯門上，讓許默然能夠間歇的清楚的看到胡子拉碴的自己。

　　今天的電梯有點兒慢。

　　抬頭看了一眼液晶廣告屏里邊的廣告，看著上邊蹦跶的非常歡的代言人，許默然心想，說是小區(qū)里邊的廣告位收益屬于業(yè)主，怎么年年連根毛都看不到？

　　難道他和法律不是活在同一個世界？

　　正想著，電梯門開。

　　怪不得今天電梯這么慢，有搬家的。電梯里邊兩個人抬著一個巨大的床墊子拼命的想從電梯當中擠出來。

　　“不好意思，借個光！”

　　許默然趕緊站到一邊。

　　看得出來，墊子很重，兩個搬運工搬的很吃力，就連電梯里邊的燈都開始不堪重負的，拼命的閃爍著。

　　或許是由于太過于著急，前邊的人走的比較猛，墊子一下沒有出來。

　　“卡住了，往那邊挪挪！”

　　前邊的人聞言，回頭望了一眼。

　　許默然的目光正好與他碰上。

　　他能夠明顯的感受到這個小個男人眼中的慌亂。

　　越亂，越出差錯。小個男人挪了好幾次，但是總是差一點兒，床墊子就是出不來。

　　后邊的男人也急了，嘴里邊罵罵咧咧的。

　　電梯此時也發(fā)出了不安的“嘀嘀”聲，里邊的燈光閃爍的更快了。

　　“你TM……”

　　后邊的高個男人還沒有罵出口，只感覺手中一輕，“吱吱”的一陣摩擦聲，墊子已經(jīng)出了電梯。

　　墊子有些硬，還有些擱手。

　　“謝啦，兄弟！”

　　從許默然手中接過墊子，高個男人客氣地說了一句，便罵罵咧咧的走了。

　　走上電梯，里邊的燈也不閃了，只是嘀嘀聲還在繼續(xù)。

　　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總算是結(jié)束了。

　　門開始閉合。

　　“等一下！謝謝！”

　　突然，樓道里邊傳來了一陣聲音，許默然翻翻白眼，嘴里邊嘟囔兩句，不過手還是老實地按在了電梯開門鍵上。

　　上來的人推了一輛電單車，戴著一副比玻璃瓶底還厚的眼睛，斯斯文文的沖許默然小聲的說了好幾次“抱歉”，“謝謝”。

　　許默然只是回以微笑，輕輕點點頭。

　　這人他認識，就住在他樓下。據(jù)說研究生剛畢業(yè)，找了一份不上不下的工作，每個月光房租就能把他壓垮。

　　望著男人，或者說是大男孩濕漉漉的背影，許默然心想，我或許還比他強點兒，最起碼我的那輛二手車比他這二手小電車看起來順眼一些。

　　電梯停下，男人回頭再次沖許默然致歉。

　　電梯再次合上，許默然看著電梯里邊張貼著“禁止電動車上樓，違者罰款****”的公告，想了想，算了吧，都是男人。

　　男人何苦為難男人？

　　合上電梯的那一刻，許默然余光好像看著一點兒火花，再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見了。

　　進屋，廚房燈很亮，里邊傳來了噼里啪啦的炒菜聲。

　　客廳里邊的燈光很暗，只有電視發(fā)出的微弱光芒。

　　許默然瞄了一眼，正播放著不知道叫什么的綜藝節(jié)目，一伙人嘰嘰喳喳的，即便是把聲音調(diào)到很小，依然是那么的刺耳。

　　“你回來啦！”

　　看到進門的許默然，孫來思趿拉上拖鞋，飛快地蹦了過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許默然一邊捋著孫來思柔順的長發(fā)，一邊說：“怎么了？”

　　孫來思看了一眼廚房，小聲說：“今天下午我舅家的那個姐還有她男人來了?！?p>　　許默然皺起了眉頭。

　　“他們來做什么？”

　　孫來思眼神有些不堅定地說：“他們不是剛買了房嘛，說是過來看看咱們的裝修，做個參考?！?p>　　許默然沒有吭聲。這些年來這種事情他遇見的實在太多了。

　　他本身出生在農(nóng)村，父母的營生就是打工和種地。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種營生變得低人一等了。

　　他從來沒有覺得父母給他的太少，能夠供他上學，能夠讓他在城里邊工作，能夠讓他在城里邊買房買車娶上媳婦，他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但是直到他遇見媳婦家里邊的那幫奇葩親戚，他才認識到，之前是他太年輕了。

　　有時候許默然甚至覺得，他們不過來踩他一腳，就好像不能夠突出他們的優(yōu)越感似得。

　　都是親戚，有必要嗎？

　　再者說了，我們過好過不好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就拿這次來說，她表姐找了一個軍官，男女兩家一合計，給他們買了一套二百多平的房子作為婚房。

　　在這個不大的小城當中，除了那個已經(jīng)爛尾的別墅區(qū)，這已經(jīng)算是最好的了。

　　而許默然他們小區(qū)呢？房子都是世紀初時候建的，基本上都是五六十平的。有八十平的那算了不得了。

　　這是過來參考還是過來寒顫人來了？

　　“吃飯了?！?p>　　丈母娘從廚房里邊端著兩盤菜走了出來，看見許默然，勉強擠出個笑模樣。

　　丈母娘叫田玉芬，對許默然是真心不錯。當初他能夠和孫來思結(jié)婚，還多虧了這位丈母娘。

　　而她也是整個孫思來娘家人里邊唯一一個沒有拿有色眼鏡看許默然的人。

　　“咔嚓！”

　　衛(wèi)生間門開，老丈人孫萬福走了出來，

　　飯桌上，吃了有一半的時候，許默然起身乘完飯，剛坐下，只聽孫萬福說：“其實呢，有時候也別太在意被人說什么，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了?！?p>　　許默然落到嘴邊的筷子停住了。

　　這沒頭沒腦的話不管怎么聽都像是在安慰許默然。

　　但是聽到許默然的耳朵里卻不是那么個味兒。

　　有時候，認輸，又何嘗不是一種看不起？

　　隨便扒拉了幾口飯，許默然便稱吃飽了。在關(guān)上他那小小書房門的時候，他隱約聽見了一些不好的聲音。

　　“你的嘴怎么就那么長？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說不要說嗎？”

　　“哦，他自個兒不爭氣，還倒是埋怨起我來了？合著我安慰安慰他都是我的錯了？你干脆把我的嘴給封起來算了！不吃了！心煩！”

　　伴隨著“砰”的一聲砸桌子的聲音，許默然緩緩把門關(guān)上。

　　靠在椅子上，此刻他非常想抽一根煙，將煙叼在嘴里，打火機擺弄了好幾次，最后一次都已經(jīng)打著火遞到了煙頭上，最后還是沒有吸出一口。

　　煩躁的將煙和打火機扔在桌子上。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隨即老丈人的聲音傳來。

　　“別在書房里邊抽煙，你聞聞這糊味兒，真是的。兩居室的房間給你單獨隔出來一個書房，可不是讓你在里邊放飛自我的。”

　　老丈人的聲音逐漸遠去，許默然凄慘一笑。

　　何必呢？

　　“嘎吱！”

　　門開，孫思來走了進來，從后邊摟住許默然，說：“你知道的，他平時不是這樣子的，只是今天有點兒受刺激了，你可千萬不要怪他?。　?p>　　許默然勉強笑笑，說：“沒事兒，我就是有點兒累，先歇會兒。一會兒我就開直播了?！?p>　　孫思來在許默然臉頰輕吻一下，調(diào)皮地笑道：“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先歇著，有什么需要就叫我?！?p>　　許默然微微點點頭，此刻的他仿佛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意識開始有些模糊，對周圍的感知力越來越低。

　　只有耳邊輕輕響起一聲：“咦，這是在哪兒蹭的油漆？”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許默然的第一個感覺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么久。

　　在他耳邊，響起了一陣聲音，剛開始的時候又小又模糊，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恭喜宿主，成功綁定直播系統(tǒng)！我是直播助手小P，很高興為您服務(wù)，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