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p> “叫主人?!?p> “仙君。”
“叫主人?!?p> 付寶抿著唇不吭聲。廣元真君悠哉地給自己倒上一杯茶,細細品味。
付寶泄氣道:“主人?!?p> 廣元真君漫不經(jīng)心道:“何事?”
付寶戳著碗里的肉包子,道:“仙君來凡間究竟做什么?”
廣元真君道:“我沒告訴你么?本君奉天帝旨意下凡捉妖,當然,不是你們,是從天庭逃下凡間的蛟妖?!?p> 付寶道:“可是這幾天仙君你除了白日里來這茶樓聽說書喝閑茶,晚上就是回客棧睡大覺,哪里像來捉妖的。”
廣元真君“啪”地展開不知從哪里摸出來的折扇,輕搖著說道:“與其四處追尋那蛟妖,不如等它自己過來?!?p> 付寶道:“仙君怎么知道蛟妖會來這里?”
廣元真君大言不慚道:“本君猜的?!?p> 付寶扁扁嘴,悶悶地咬包子。廣元真君瞧著付寶這個活潑的少年,跟了自己后竟時常抑郁,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主人。
摸摸少年的頭,安撫道:“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訴你,其實跟樓下說書人常講的戲本子差不多?!?p> 付寶默默地豎起耳朵。
那個蛟妖名叫玉兒,因是下界惡龍與蛇妖交合產下的孽障,生性兇殘,三百歲化形,化成個如花似玉的美人。有一年齊國大將軍瑞王衛(wèi)庭征戰(zhàn)凱旋,回京途中,安營休整之時,遇到了在林子里追逐鳥兒嬉戲的美人,自此便成就一段冤孽。
蛟妖被衛(wèi)庭帶回王府,她沒有名字,衛(wèi)庭便給她取名玉兒,美人如玉。衛(wèi)庭驚艷于蛟妖的容貌,僅是對皮相的喜歡,蛟妖卻在見到衛(wèi)庭的第一眼便種下情根。
王府后院美人無數(shù),百花爭艷,受寵愛的也不過三五個月便被新人代替,而玉兒卻受衛(wèi)庭專寵一年,寵愛的日子甚至讓玉兒忘記自己是妖,她甚至想過要和這個男人一生一世。
然而,就像花無百日紅,即使多開了兩天,終究也會凋謝。當玉兒眼睜睜看著一個容色平庸的女子被衛(wèi)庭萬般呵護的迎入王府,她心里涌起滔天的妒火。女人的嫉妒很可怕,更勿論玉兒是一個妖,隱藏兇殘之性的蛟妖。
玉兒等著衛(wèi)庭厭倦那個平庸的女子,沒想到卻等來衛(wèi)庭遣散后院姬妾的噩耗,因為衛(wèi)庭要娶那個平庸的女子為娶,讓那女子做王妃。衛(wèi)庭心意堅決,玉兒怨恨至極,竟在衛(wèi)庭成親當晚,抓了新娘,當著衛(wèi)庭及眾賓客的面,生生將新娘開膛破肚,割下新娘的頭顱。
衛(wèi)庭悲恨交加,拔劍刺穿了玉兒的胸口,玉兒是蛟妖,這一劍要不了她的命,卻令玉兒徹底入瘋魔,竟現(xiàn)了原形。
蛟妖大開殺戒,王府賓客死傷大半,若非幾位道長及時趕到,拼了命才將蛟妖收住,恐怕王府就無人生還了。
說完,廣元真君合上折扇,端起茶潤潤喉嚨。
付寶問:“然后呢?”
廣元真君道:“蛟妖被封在乾坤鏡里百年,每日勤勤懇懇的沖撞封印,隔十年,封印加固一回,直到幾年后一位道長飛升,把封著蛟妖的乾坤鏡帶到天庭,交給太上老君,想讓老君去除蛟妖的魔性好煉丹,前幾日一個小童子不小心打碎了乾坤鏡,蛟妖趁機逃下凡間。”
付寶看著廣元真君道:“那個飛升的道長就是仙君?!?p> 廣元真君道:“不是,他是清風觀大長老,我是隔壁青云觀的,我比他晚一些飛升。”
付寶聽完了故事,得了一個結論,一切都是風流王爺作孽,蛟妖雖殘忍卻也真真可憐,那個新娘就更可憐了。
付寶甚有求知欲,又問:“主人從哪里猜得蛟妖會來這里?”
廣元真君朝窗外抬抬下巴,付寶順著望去,酒肆商鋪林立,來往行人各色皆有,委實瞧不出個三五六來。
廣元真君嘆道:“眼皮往上,瞪直了?!?p> 付寶瞇了瞇眼道:“是最高的那個樓么?真漂亮,那邊上鑲嵌是什么,顏色好看的緊?!?p> 廣元真君望著不遠處的亭臺樓閣,道:“翡翠瑪瑙,墻上還鑲著十幾顆進貢的夜明珠,忒奢侈?!?p> 付寶不解,廣元真君唏噓道:“那是太子府的月華樓,太子妃住的地方?!?p> 或許衛(wèi)庭的姻緣線另一端是他那命薄的新娘,前世遇到了,沒守住,今生再遇,也不知這回是個什么遭遇。
“你是說,那個太子就是衛(wèi)庭轉世,太子妃是被蛟妖殺死的新娘?!?p> “正是?!?p> 這一世,兩人陌上相逢,一往情深,不早不晚,正好。沒有后院糟七糟八的美人姬妾,沒有那些糾纏不清的愛恨情仇。京城誰人不知太子的癡情,為太子妃修建奢華樓閣,并立誓不納側妃,氣的皇帝每每見了太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太子如此情深意重,蛟妖見了,怕是恨不得連太子也撕了,付寶如是想。
過幾日是太子妃生辰,太子已經(jīng)廣發(fā)請?zhí)?,還請來天下第一的戲班子進府。廣元真君不知從哪兒得了一張?zhí)樱@些天要好好休養(yǎng)生息,準備到時候看戲捉妖。他近千年都不曾活動過筋骨,此番也是天帝見其他仙君事務繁忙,就他一個閑的發(fā)霉,便讓他來接下任務。
夜晚,更深人靜,廣元真君已睡熟,被窩一角盤著小狐貍。
又是那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手里捧著一個木頭小人,討好地對他說:“師父,你看像不像你?!?p> 他故作認真道:“不像,太丑了?!?p> 那人影看著手里的木頭小人,聲音低落:“不丑啊,那……那我再做一個?!?p>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人影的額頭:“都說狐貍精明狡猾,你卻是個笨的,我說什么你還當真了。”
說罷,不客氣地將人影手里的木頭小人拿過來。畫面仿佛隔著輕紗薄霧,他卻能感受到那人影一瞬間的歡喜。
他好像在笑著說:“你前幾日鬼鬼祟祟就是為了這個?!?p> 那人影沉默了一下,道:“今日,是你生辰。”
他怔愣片刻,幾百年來,他已然忘記了自己的生辰。
“你,怎知我的生辰是今日?”
“我去了付家的宗祠,我看到了?!?p> 廣元真君再次驚醒,正對上一雙憂心忡忡的狐貍眼。
蓬松的狐貍尾巴掃過廣元真君的手臂,付寶道:“仙君是不是做惡夢了,我看你好像很難受,喊你半天你也不醒?!?p> 不是噩夢,想到夢里那個面容模糊的銀發(fā)少年,先前那個夢也是他,廣元真君目光灼灼地看向付寶,看的小狐貍忍不住一抖,狐貍身子往后縮了縮,廣元真君一手拎起小狐貍,皺著眉左看右看。
付寶耷拉著四肢怯怯的望向廣元,乖巧的很。
廣元真君放下付寶,道:“變身?!?p> 付寶跳下床,落地瞬間變?yōu)榘滓履l(fā)的清俊少年。
廣元真君繞著付寶瞧了一圈,問道:“你今年多大?!?p> 付寶回道:“三百七十歲?!?p> 廣元真君擰著眉頭,時間對不上。又將自己飛升前做人的數(shù)十年里想個來回,也沒得出所以然。罷了,先放放,眼下還有正事。
于是,廣元真君又在客棧吃吃睡睡兩日,第三日一早便換了一身華貴的衣裳揣著付寶就往太子府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