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就有一位姑娘駕著小船,向陳斂二人的小船駛來。
兩只小船的船頭輕輕一碰,各自停了下來。
二人的船簾依舊低垂著,若放在往常自然是有些失禮,可詩人作詩的時候什么古怪也能寬容,所以眾人竟都不覺得有什么奇怪。
詩稿隔著簾子遞了出來,侍女接過詩稿,劃著小船,又返回了留仙閣。
很快詩稿到了牧放手中,他眼睛在詩稿上一掃,渾身立馬巨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他一邊讀,一邊在平臺上踱著步子,臉上的激動神色怎么也掩飾不住。
劉知元暗道不好,他都已經(jīng)做好完全的準(zhǔn)備,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梅家是清涼府四大豪族之一,劉知元在清涼府執(zhí)政,處處受四大家掣肘,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jī)會打通梅家的關(guān)節(jié),沒想到竟然出了岔子!
“牧老,這首詩如何?”
劉知元小心翼翼地說道。
牧放軒眉一揚,把詩遞到劉知元手里,笑道:“劉大人自己品一品如何?”
劉知元接過詩稿看了起來,結(jié)果越看越吃驚。
他也是科舉靠出來的進(jìn)士,自然懂得欣賞詩作,眼前這首詩不說當(dāng)世難得有此佳作,即便放在整個歷史中,也是極品。
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牧放見劉知元呆住了,不客氣地從他手里把詩稿拿過來,走到欄邊,郎聲道:“今天的第一首詩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我念給大家品評?!?p> 下面的人早就等不及了,忙豎起耳朵,仔細(xì)去聽。
隨即,牧放清亮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雨知時節(jié),當(dāng)春乃發(fā)生。
隨風(fēng)潛入夜,潤物細(xì)無聲。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p> 這首詩陳斂其實有過猶豫,因為所謂的錦官城在前世是特指成都,可后來他想,把錦解作如錦似繡般繁華,倒也可通。
下面的書生,以及外面那些懂詩的人,自然是分的清詩作的好壞的。
聽牧放用他清亮的嗓音把這首詩讀出來,他們不由得都沉入到詩構(gòu)建出來的情景中。
這個情景中有聲有色有情,有現(xiàn)實有想象有情趣,讓他們的整個精神似乎都平靜和悅了不少。
等他們從沉醉中蘇醒過來,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是一首傳世之作,不朽的名篇。
在他們這樣一個小小的文會上,竟然出現(xiàn)了這樣的一首詩,簡直難以置信,他們是不是會隨著這首詩,把自己的名字烙印到歷史中。
名留青史,這個誘惑對文人可太大了,哪怕是作為邊角料呢。
書生們不由得內(nèi)心火熱起來。
隨即他們把眼光望向?qū)懗鲞@首詩的人,布簾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可他們一點也沒有不滿,能寫出這種詩,該有這種待遇!
牧放很滿意下面書生們的表現(xiàn),這就叫毫無爭議,他咳嗽兩聲,喚醒書生們的注意,說道:“這首詩通體精妙,后半尤神,當(dāng)為此次文會第一?!?p> “且慢!”
他話音剛落,就聽有人叫道。
牧放把視線挪過去,見是梅友仁,心中不由一怒,此人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難道他竟然以為自己可以作出比這更好的詩?
梅友仁當(dāng)然知道自己沒有這個本事,可他同樣知道,勝負(fù)并不只取決于詩詞的質(zhì)量本身。
他有劉知元作靠山,只要他把自己的詩呈上去,哪怕質(zhì)量沒有前一首詩好,劉知元未嘗不可口燦蓮花,將他取中。
“你有何事?”
牧放冷聲道。
“老大人明鑒,既然是賽詩,還有詩沒呈上去,直接宣布第一恐怕不妥,大人何不等大家把詩都呈上去再作決定?”
梅友仁硬著頭皮道。
劉知元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梅友仁的意思,忙道:“此言有理,牧大人何不再看看剩下還有些什么作品呢。”
牧放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氣道:“是等大家,還是等你?好,你快寫,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作品?!?p> 苦也!
梅友仁心中叫苦,今天哪怕能成功拜到牧放門下,恐怕他也不會受人待見了。
所幸他圖的只是個名頭,倒也不需要受人待見。
其他的書生,還有外面看熱鬧的人真覺得自己有點喘不過氣來,今天的事可謂是一波三折,眼看梅公子好像不服氣,他們心里全都期待起來,難道今天竟然要看到兩首傳世之作?
梅友仁返回艙里,把被墨水染污的宣紙揉成一團(tuán),丟在一邊,就要把自己的詩作寫下來,忽然一串清脆的鈴聲傳過來,墨水滴下,又是一個大斑點。
到底是什么情況?!
這次又是誰?!
梅友仁怒氣幾乎難以抑制了。
眾書生再次忙不迭去尋找鈴聲的來源,很快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鈴聲竟然還是來自那條垂簾的烏篷船。
這是怎么回事?
人們心中嘀咕起來。
不是每人一首嗎,這艘船怎么又搖鈴了,難道他在作出這樣一首傳世名作之后,還能有佳作產(chǎn)生?
畫舫外面,一艘小花船上,嬌俏的少女眼睛亮晶晶的,發(fā)瘋似的搖著旁邊的侍女:
“快點快點,我一定早知道他是誰!今晚睡覺前就要!”
侍女被她搖得沒法,無奈道:“好好好,等會兒文會結(jié)束了,咱們就過去把他截下?!?p> 嬌俏少女這才放了她,專心去看那邊的情況。
平臺上,牧放這次也疑惑了,他也不確定那艘船這次是要干嘛。
他向旁邊待命的侍女使個眼色,侍女再次劃船行到陳斂二人的船旁,只見里面又有一張紙遞出來。
侍女把紙傳給牧放,牧放隨意看去,眼睛再次瞪大,他靠著欄桿朗聲念道:
“夏條綠已密,朱萼綴明鮮。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
翻風(fēng)適自亂,照水復(fù)成妍。
歸視窗間字,熒煌滿眼前?!?p> 這首詩不像前一首那么意味雋永,卻實實地寫出了夏日的酷烈,讓人讀來,仿佛身至毒日之下,也是一首品質(zhì)上佳的詩作。
短短時間內(nèi),接連兩首好詩呈上,在場的每個人心里都有了數(shù),今天的頭名只能是這個了,其他人連想也不要想。
梅友仁手握著筆,不知道還該不該寫下去,如果對方只寫了一首詩,他還可以厚著臉皮,讓劉知元打打掩護(hù),隨意混過去了,可這兩首詩擺出來,他還怎么去打?
心中正煎熬著,忽然有一串清脆的鈴聲傳過來,梅友仁手一抖,筆掉到了船底。
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致地看向同一艘船。
果然,鈴聲還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