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師傅回去的時候,天已經(jīng)全黑了。蟲不停叫著,月光照耀下來,他順著小路走到店鋪門前,就見到一片狼藉——好些個面具擺在地上到處都是,木屑撒了一地。
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只留了一扇小門,到處都不見陳川的身影。
劉師傅的臉抽了抽,推開門,走到陳川睡的地方,看到他在,方才放了下心。
他將手放在陳川的額頭上,自語道:“都怪姓孫的多事,要不是他強(qiáng)留了我?guī)卓嚏?,我也不用這么擔(dān)驚受怕。”
劉師傅的干瘦的手,好似閃過一絲青光。
“咦,到底是哪個小妖下的手腳,他的身上怎得少了一魄,還缺了一些靈氣?!?p> “看來下次要提醒他,不能隨便上這些小妖怪的當(dāng)。如果只是一魄的,還可以縫補(bǔ),要是缺的太多,就算給他補(bǔ)起來,也無法同常人一樣?!?p> 劉師傅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肉疼之色,只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塊竹片,正要放到陳川頭上,突然停住。
“不對不對不對,‘白猿夢境’他還未歷完,怎得不見他入夢?”
“陳川……他到底去了哪?!?p> 就在這時,陳川的身上閃過一絲黑光,滋啦一下,從頭頂竄到了腳底。
劉師傅往后退了幾步,站住,臉色越發(fā)凝重。
“這小冤家到底招惹了哪方大神,要在夢中害他,看來只有把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
心中起了感應(yīng),劉師傅抬眼一看,心道:“苦也!怎還將他招來了?”
滾滾黑云已在天上凝聚,金甲大將立在云端,兩眼緊盯木匠鋪,他注視著已經(jīng)睡著的陳川。
金甲大將看過之后,怒道:“好你個小妖,化成一個男子我就認(rèn)不出你了嗎?待我審上一審?!?p> 他握住分光鏡,身化一縷青煙,闖進(jìn)木匠鋪,鉆進(jìn)了陳川的鼻孔里。
在劉師傅還在糾結(jié)用哪件寶貝救人的時候,陳川終于解脫出來,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莫名失蹤又出現(xiàn)的他,被警察盤問。
“姓名?”
“陳川?!?p> 那‘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納悶道:“你不是那個陳川吧?!?p> 他拿著厚厚的本子翻了幾頁,反反復(fù)復(fù)的說道“這里沒有”“那里也沒有”“這個也不是”。
他合了本子,問道:“所以你到底哪個陳川?”
陳川怒道:“難道我是陳川這件事,還要證明一番,也忒沒道理!”
‘警察’又問道:“那生辰八字呢?”
他問得蹊蹺,在夢中,陳川卻絲毫不覺。
陳川猶豫了一會,爆出了自己的真正的農(nóng)歷生日。
‘警察’愣了一下,他的本子似被風(fēng)吹起來,嘩啦啦不斷翻動。
‘警察’的臉越來越白,他定了定神,一只手托著本子,另一只手去合本子。
那本子的紙張似乎十分沉重,他用了好大力氣才合上一點(diǎn),臉急的發(fā)紅。
‘警察’模樣的打扮撐破了似的,一個披掛金甲的大將脫離出來。兩臂充氣一樣,鼓了起來,臉也變成醬紅之色。
好不容易,這本子才被他合上,金甲大將已經(jīng)累得氣喘吁吁。
由于金甲大將全部精力都放在本子上面,他沒注意,現(xiàn)代背景泡沫一般蒸發(fā)了。
陳川饒有興味地看著金甲大將與本子角力。
金甲大將回想起來發(fā)生的事情,在心中連連念道:“禍?zhǔn)铝耍局袩o他的名字也就罷了,竟然連半點(diǎn)痕跡都沒有?!?p> “除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能,花名薄至少能追查到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p>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這小孽畜怎么傍上了這等大能?真是吃了狗屎運(yùn)?!?p> “俺老張真是遭了無妄之災(zāi),拿了天上的神器,迷了他的心智,他此刻醒來,必將此視為奇恥大辱,一定會找我的麻煩?!?p> “再等上幾年,俺就能功成身退,沒想到遭了這等禍?zhǔn)拢@可如何是好?”
陳川仔仔細(xì)細(xì)的盯著金甲看了數(shù)遍,他想到自己剛得的那五兩金子,和這甲胄比起來真是螢火與皓月之別。
他心中感嘆道:“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這身金甲若是全金打造,在外面得值不少錢吧?!?p> “要是我能有這么多金子,也不用賣什么木頭了,直接住進(jìn)城里,買上一條街,收租為生,豈不快活?”
金甲大將被他看得越發(fā)緊張,心道:“怕不是在琢磨怎么拾掇我呢!”
他猶豫再三,狠狠要了一下牙,拿出一枚手掌長短的小劍。
金甲大將諂媚的說道:“俺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沖撞了尊駕,實(shí)在是誤會,誤會啊!”
“俺知道您瞧不上我這等小人的家底,思來想去,只有這柄飛劍還算有點(diǎn)意思。外面那些評書,凈是些劍仙故事,小輩里愛慕虛榮,追著風(fēng)潮也有段時日了。想來您也不會缺這等東西,但若是子孫繁衍得多了,多上一柄,玩耍的器具也能多上一些,也算俺盡了一份心?!?p> 陳川見了那小劍,又聽得金甲大將的話,知道這是飛劍,少年心性,誰沒個飛劍夢,也好這一口。
但他又覺得這東西太過珍貴,只是一個小誤會,不就是查了查戶口嗎?哪需這等東西賠罪?
便忍痛說道:“聽你這話,這東西貴重的很,某可不能收?!?p> 金甲大將聽了這話,只道是嫌少,臉色越發(fā)苦了。
“尊駕不要欺人太甚,俺也是奉命要拿那只狐貍,俺就是一小兵,家底薄得很?!?p> 陳川這才咂摸出來味來。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怕不是白天那只狐貍?cè)浅鰜磉@事。
那通人性的狐貍,為了那不值錢的‘無臉’面具,竟行如此大禮,他雖覺得不以為然,但心中記掛,多半為它編個理由。
于是就有了這金甲大將,于是就有了這離奇怪夢。
既然明白這是夢,又篤定這是一個清醒夢,陳川的行為也就放肆起來。
他心道:“既然是夢的話,要個金甲也不過分吧?!?p> 陳川微微一笑,一臉高深莫測的說道:“某又不是不知道你的來歷。”
陳川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
“尊駕……”金甲大將的臉垮了下來,他道:“尊駕既然了,能不能看在上面的面子上放我一馬,俺必定將此事爛在肚里,就算是上面問起也只當(dāng)是誤放了小妖?!?p> 陳川的指頭搖了搖。
金甲大將狠狠一咬牙,道:“既然這樣,尊駕看上什么的話,就拿吧,只要分光鏡和九節(jié)鞭留下,其他的都可以給您?!?p> 陳川心中一喜,又覺淡淡空虛。
畢竟只是一個夢,就算在夢里家財(cái)萬貫,醒來之后也只是虛無。
陳川往金甲大將身上的金甲指了一指,像指了一枚銅板似的,輕飄飄的說道:“你那甲胄還不錯,先給某留下吧?!?p> 金甲大將只覺得牙齒打顫,這金甲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拿出手的物事,在那人眼中,竟然只是一個尋常東西,那該如何取得他的原諒。
他突得醒悟過來,那等人物怎會貪圖他的東西,必是想要看他的誠意。
想到這,他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東西全部傾倒出來,又將金甲脫了,只留一件單衣。
陳川在一旁百無聊賴的看著,金甲大將脫了金甲,又拿出什么破碗,破壺,臟兮兮的旗子,簡直成了雜貨攤。
“這些破爛,哪里賣得上價格,如果是夢的話,這人不應(yīng)該拿出更多金銀財(cái)寶嗎?”
想到這,陳川覺得越發(fā)無趣。
他望了一眼金甲大將僅剩的兩件東西,一根九節(jié)鞭,青銅打造,也許能當(dāng)古董賣賣;還有那枚鏡子,看起來做工倒不差,日用的話也剛合適。
于是他指了一下那兩件東西,問道:“這倆能給我嗎?”
陳川一臉隨意,如在攤位上買東西詢價,肆意得很。
金甲大將的臉徹底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