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將陳川推過來的銀子,又分了一半,道:“這些我先拿著。以后不夠了再找你要。”
然后不容質疑,將銀子推了回去。
“這差不多三兩銀子,應該能吃上不少天。
“拿這些銀兩,光吃肉的話,可能不夠,但是如果吃粟米,能教你吃撐。”
“當然按理來說,頓頓吃肉,養(yǎng)出來的氣血更多,但俺們根本買不起這么多。只能在每頓添上幾塊,讓你解解饞?!?p> 若城神靈為‘封豨’所以對食豚非常忌諱,牛哥又對牛類有著特殊的感情,所以牛肉也不能吃。
數來數去就只有雞鴨、魚、羊,幾種能吃。
如果某個城里湊齊了各種各樣的神靈,怕是一種肉都不能吃,只能吃素,被迫當了半個和尚。
牛哥收了銀子之后,外出一會,買了兩袋米,用推車推了回來。
買賣半只熏雞,切下來幾塊,剩余的掛到墻上。將那幾小塊剔骨,跺成肉醬,放進鐵鍋里,加了幾種較為鮮嫩的野菜,倒進粟米,加水煮了,用碗分食。
菜與粟米沾了肉味,讓人口水直流,不禁食指大動。
陳川捧起碗,很快扒完了一碗,又吃第二碗,連干了三碗,徹底吃不下之時,才停下。
牛哥就將剩下的飯都包了圓,全部吃下,連鍋底刮得干凈。
陳川替牛哥數了一下,他這一頓至少吃了十碗……比之前的飯量還要大上一倍。
牛哥吃過飯,拍了一下肚子,看了眼疑惑的陳川,笑道:“我拿到培元演武之后,就在驅魔司附近練上了幾套,現在飯量大增。”
“這時候俺的身體里應該也養(yǎng)出了一絲氣血了?!?p> 生怕陳川失望,牛哥說道:“俺要是在執(zhí)行任務的時候,撿到了憑物,一定會帶給你的。妖仙面具不敢想,其他不入等的憑物,俺還是能找到的?!?p> 陳川忙道:“給我找憑物的事情不著急,我既然已經在鳳溪閣有了活計,也能慢慢讀書寫字,等過了文試,就能順理成章的去尋文石,根本用不著其他的憑物?!?p> 牛哥道:“說的也是,不著急。”
吃過飯之后,牛哥就要回自個的房間歇息,臨走之前告訴告訴陳川。
“明日俺要去執(zhí)行驅魔司給的任務,是與九等的大人一起做的,應該沒有什么危險?!?p> 陳川問道:“大約要去幾天?”
“三天吧?!?p> 陳川摸了摸手邊的木人。
……
時間倒回到一個時辰之前。
浣溪姑娘拿了那幾行字,出了鳳溪閣,去到了內城,進了一座占地五畝的庭院,在一座三層高的閣樓上找到了一個帶著儒冠的中年人。
這人方口大眼,體格健碩,衣服遮蓋下,肌肉隱現。
眉毛粗密,宛如毛筆重重一撇,鼻子居正中,不高挑也不塌,不大也不小。就好像大小高低,都取到了一個中點,顯得十分和諧。
浣溪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坐在地上,目光專注,一筆一劃的抄寫著‘文選’。
較若城同輩稱為‘愚鈍’的他,在十五歲參加孝經試煉,二十歲方過。二十一歲緊接著參加進等文試,到二十四歲才僥幸通過,同年將文石養(yǎng)出一竅。而與他一同讀書的,已有幾個將文石養(yǎng)出三竅,只差一步就能登堂入室,進入正式士人之列。
二十四歲之后,又過了十又五年,在他接近四十之后,同輩人幾乎都要忘記他的時候,他拿出了一本大書。
其名為‘筆削春秋’。
他以詩經、論語、中庸之中蘊含的里面,提煉出孔子刪改史書的心態(tài),從而與公羊家的說法進行對照。
雖不可避免的遭到打壓,但在他四十歲那年,他一月破一試,文石生五竅,只差一步就能進入三等,成為了若城舉足輕重的人物,蜀中聞名的大儒。
他的名字叫做‘揚導’。
寫過這一卷,他擱下筆,閉目凝神在想些什么。
他睜眼之時,已過了一刻鐘。
浣溪生怕他又開始抄書,連忙說道:“先生!”
揚導嘆了口氣道:“丫頭,你又來干什么。事先說好,吾可不會寫詩?!?p> 浣溪露出狡黠的笑:“詩以言志,我知道夫子你不是不會寫,而不愿意寫,因為你的志向都在書里面?!?p> 揚導失笑道:“好你個油嘴滑舌的丫頭,我可告訴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從我這邊套出詩來,門都沒有!”
“我若是寫出來幾首爛詩,說不定會被后世之人翻出來取笑?!?p> 揚導此言非虛,寫出‘筆削春秋’之后,他必定會在青史上有個一席之地。
如果筆削‘春秋’還嫌不夠的話,詩書禮易春秋,除了詩還未動手,其余幾本正義他已經做了小半。
所有人都以為筆削春秋是他嘔心瀝血之作,但只有他自己和幾個親近的人才知道,五經正義才是他的心血之作,而筆削春秋只是他在做‘春秋公羊正義’之后的副產品。
孝經試之所以卡了這么久,只因為他在開蒙之初,就打定了主意,要以極深厚的‘小學’功夫為根底,為此他精‘說文’通‘尓雅’,遍訪各地古音,音韻、文字無所不通。
曾經有人問及熟練知內情的文士,也就是揚導的啟蒙之師。
“揚導如此愚鈍,怎能取得這般成就?!?p> 其師嘆曰:至誠之道,形愚非愚。日積月籌,水滴石穿,縱下士亦可建功,何況(揚)導本上士,以聰穎之材,不厭繁瑣,不辭勞苦,又勤于常人數倍,如今之功,非大實小。”
是他的恩師熟知內情,知道‘筆削春秋’完全無法代表揚導的水平。
揚導落魄時,浣溪姑娘所在之王家,也是揚導啟蒙恩師的本家,聘請他為授業(yè)夫子,因為這般緣分,浣溪才能毫無顧忌的前來找他。
浣溪抽了抽瓊鼻,笑道:“夫子不必緊張,我這次來,真不是為了向夫子求詩,而是想讓夫子幫我看一首詩歌?!?p> 揚導失笑道:“又是哪個剛通過文試的被你‘打劫’了?”
浣溪姑娘求詩,所謂‘渴詩’之名,幾乎與她的曲藝、美貌并稱。
不時有新科文士被浣溪求詩,一時成為美談。
但美談的背后,罕有人知。寫了詩的士子,都因為水平欠佳,而被浣溪敬而遠之,就連寫著詩的紙都難逃厄運,撕碎之后,進了火爐。
所以揚導聽到浣溪的話之后,他第一想法便是,‘又有人遭了浣溪’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