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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四小姐

第十九回 病歸

蔣四小姐 包子才有餡 4470 2014-06-19 12:21:39

    蔣振進(jìn)京,把宅子交給蔣欣瑤打理。欣瑤這一件件,一樁樁,想得仔細(xì),思慮得周到。

  蔣福不由的感嘆,到底是老爺手把手教的人,就是不同。這哪是個(gè)十歲的孩子,這分明是只小狐貍。便是當(dāng)家奶奶也不過如此!蔣福當(dāng)即決定跟著四小姐的腳步,不讓自己迷路。

  蔣欣瑤待蔣福離開后,才拿起了帳本。

  冬梅悄悄的換了杯熱茶,見小姐看得仔細(xì),便輕輕的退了出去,叫來鶯歸在旁守著。

  從那日起,蔣家老宅緊關(guān)大門,從主子到下人,深居簡出。

  欣瑤見府里一切妥當(dāng),又恢復(fù)了懶散的性子,日子過得不緊不慢。只有幾個(gè)近身侍候的人知曉,四小姐心里擔(dān)心著蔣老爺,常常夜不能寐。

  欣瑤的擔(dān)心不是沒有道理,她很明白蔣老爺?shù)男宰樱舨皇侵匾氖?,不?huì)如此倉促行事。只是她所知有限,也不愿意往深了打探,除了求求菩薩保佑外,只能閑閑度日。

  慶幸的是,端午節(jié)蔣府只派了管家前來請(qǐng)安,蔣福收下節(jié)禮,三言兩語就把人打發(fā)了,省下了許多事。

  ……

  蔣老爺一走五個(gè)多月,也未有丁點(diǎn)消息來。眼看夏去秋來,再過半個(gè)月便是中秋,蔣欣瑤暗暗有些心急。

  往年中秋,大爺蔣宏建都會(huì)帶著節(jié)禮,來老宅請(qǐng)安。若這時(shí)蔣老爺還在莊子養(yǎng)病,估摸著大爺定會(huì)去探病,這一探病,那就瞞不住了。

  欣瑤見福管家這兩天的臉色也不大好看,整個(gè)一副便秘的表情,心下一嘆,怕是連他也沒有老爺?shù)南?。倘若……?shí)在不行,也只能對(duì)外說老爺訪友去了。除此之外,還真沒別的好辦法。

  人常道計(jì)劃沒有變化快。這日,蔣欣瑤剛剛準(zhǔn)備入睡,聽冬梅匆匆來報(bào),說老爺回來了,欣瑤忙披了件衣服撒腿就往前院跑。

  欣瑤剛?cè)朐鹤樱娛Y福正抹著眼淚指揮小廝安置行李,心下一沉,忙問老爺人在哪里。

  蔣福背過身偷擦了把眼淚,領(lǐng)著欣瑤來到臥房。只見蔣振半倚在床上,臉色灰白,兩眼深陷,一副久病的模樣。

  蔣全正在旁邊侍候湯藥。

  欣瑤鼻子發(fā)酸,兩行熱淚流了下來,哽咽著叫了聲:“祖父?!?p>  蔣振見孫女衣衫單薄,散著發(fā)就來了,忙道:“你怎么來了?快披件衣服,凍著了可是要生病的?!痹捨凑f完,就一陣咳嗽。

  欣瑤上前握著他的手,觸手冰涼,心疼道:“祖父這是怎么了,生了什么病,怎么瘦成這樣,請(qǐng)了大夫沒有?”

  蔣振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只是路上染了風(fēng)寒,吃幾副藥就好了,不礙事。蔣全,把給四小姐的箱子著人理出來,抬到小姐房里。”

  蔣全應(yīng)聲而出。

  欣瑤憤憤道:“都病成這樣了,還管這些閑事!等病好了,再說也不遲。”

  蔣老爺笑笑,說路上累著了,讓她先休息,明日再來請(qǐng)安。

  欣瑤見祖父臉色實(shí)在是差,只得回去。

  蔣老爺?shù)葘O女走遠(yuǎn),再無半絲精神,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欣瑤帶著鶯歸一早煮的紅豆粥,核桃粥,給老爺請(qǐng)安。剛到院子就被蔣全攔下,只說蔣老爺還未醒,讓小姐明日再來。

  欣瑤深深的看了蔣全一眼,揚(yáng)長而去。一連三日,欣瑤都沒見著祖父。

  第四日,蔣欣瑤一言不發(fā),無視蔣全的阻攔,直往里闖。

  蔣全正要伸手,發(fā)現(xiàn)小姐往??偽⑽⑿χ难劬Γ淅涞闹币曋?,眼中竟帶了幾分凌厲。他下意識(shí)的緩緩收回了手,側(cè)身讓了讓。

  蔣振正靠著軟枕喝藥,看孫女進(jìn)來,嘆道:“我就知道蔣全最多攔你三天。”

  欣瑤打量著幾天不見的祖父,暗暗吃驚,臉上卻笑道:“祖父為什么要蔣全攔我?難不成您也怕見我來著?”

  蔣振笑笑,抬起手,指著欣瑤道:“你這丫頭一來就氣我,我這是怕過了病氣。”

  欣瑤看著原本修長的大手,瘦得只剩骨頭,心中大痛。

  她上前拉著蔣老爺?shù)氖郑曇糨p柔道:“祖父這兩天又瘦了!到底是生了什么病,有什么怕給孫女看的?”

  蔣振道:“人老了,受了點(diǎn)風(fēng)寒就經(jīng)不住。你身子弱,正該避著些。不讓你過來,也是為了你好。”

  欣瑤苦笑道:“祖父就這么小瞧于我,我的身體早就大好了,從明日起,我每日都要來?!?p>  蔣振看她一副不答應(yīng)就不走的樣子,拿她沒辦法,終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往后的日子,蔣欣瑤日日在蔣振面前混插逗笑,變著法的想著前世有哪些好吃的,一一讓鶯歸做了讓祖父嘗鮮。

  幾日后,蔣振的身體略有好轉(zhuǎn),也能下床走走,蔣欣瑤便一天兩次,拉著祖父的手,陪著他在院子里散步。

  ……

  中秋節(jié)那日,蔣宏建送節(jié)禮來。

  蔣振讓蔣福收了節(jié)禮,推托身體不好,不便相見,怕染了病氣。

  蔣宏建也習(xí)慣了父親的做派,寒暄幾下便回了。

  是夜,祖孫倆祭了祖,在庭院支了一桌酒席,月下品菜,喝酒。冬梅和蔣福在邊上侍候。

  這晚月色極好,微風(fēng)拂過,吹來陣陣桂花香。冬梅給兩人倒上桂花釀。

  欣瑤笑著舉杯:“祖父,今日中秋,嘗嘗我釀的桂花酒?!?p>  蔣振今日氣色不錯(cuò),看著這滿院的月光,一飲而盡,吟道:“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欣瑤舉杯的手微微一顫,嬌笑道:“祖父,這詩可不好,悲了些,得罰。李白的詩就及好,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您看,老少皆宜?!?p>  蔣振無可奈何道:“你這皮猴,真真讓我說你什么好?年年吟來吟去,也只得這一首,偏還要從我這兒騙了好東西去。蔣福,把我床頭那個(gè)五彩法瑯鑲金的匣子拿來,給小姐挑件禮物。”

  欣瑤嗔道:“祖父沒喝多吧,怎么把看家寶貝都拿了來?過了今夜可別心疼。”

  蔣振用手點(diǎn)點(diǎn)她的小腦袋,寵溺道:“丫頭,祖父給你的寶貝也不少,可曾見我心疼過?”

  欣瑤嬌嗔道:“祖父可得說話算話,明月明年此時(shí),還送我一件寶貝。往后啊,年年送,我年年收。十年八年后,您孫女的壓箱底寶貝可就數(shù)不過來啰?!?p>  蔣振心下了然,眼睛微微發(fā)酸。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只怕是再無明月,明年了。

  這小孫女,什么都明白,什么也不說,只靜靜地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一點(diǎn)一滴,融化了他這顆五年前就已死的心。

  蔣福把匣子放在桌上,蔣振輕輕打開,推到欣瑤面前,讓她自己選。

  蔣欣瑤看一眼,倒吸一口冷氣,感嘆道:“祖父,換了我,這些個(gè)物什可舍不得送人。”

  蔣振心中得意,臉上卻平靜道道:“不過是些個(gè)俗物,不值什么,你選一個(gè)吧。今兒也算你的好日子?!?p>  欣瑤淡淡一笑,仔細(xì)打量這些寶貝,心中微微驚嘆,眼睛卻被一塊石頭吸引住。

  她拿起石頭,掂了掂重量,就著光看一眼,心下思索。如果她沒看走眼,這應(yīng)該是塊和田籽料的原石,外層包著黃色的皮,從手感及微微露出的肉色來看,是一塊上等的好料。

  欣瑤前世爺爺是玉器廠的老師傅,從小就是摸著石頭長大的,成日里耳濡目染倒也學(xué)了不少本事,養(yǎng)成了一看石頭,下意識(shí)的會(huì)摸摸,掂掂,看看。

  蔣振驚訝的看著孫女拿了塊石頭發(fā)呆,道:“你這丫鬟,拿塊石頭干什么?這里面好東西多呢,快換了去?!?p>  蔣欣瑤又拿起石頭就著光看了再看,笑道:“祖父,我就選這個(gè)?!?p>  蔣振疑道:“這石頭有什么好?你倒說來聽聽?!?p>  欣瑤心道還是不要明說的好,遂笑稱:“祖父,我覺得眼熟,許是和我有緣罷!您那些個(gè)寶貝,太貴重。這石頭微涼,摸起來舒服,就賞了我罷。”

  其實(shí)欣瑤的目的很簡單,就想拿回去仔細(xì)看看,跟她估摸的可有區(qū)別。玩玉石的人就有這樣的癖好,估了件好東西,就想親自看看,估得對(duì)否。

  蔣振直直的盯著孫女看一會(huì),只說不要后悔。

  蔣欣瑤心道,君子有財(cái),取之有道,您的那些個(gè)寶貝,我可要不起。

  她大方一笑:“祖父,凡事都講個(gè)緣字。我啊,就看著石頭有緣。謝謝您送我的中秋禮物。我們就舉杯邀明月,對(duì)影成五人。天色不早了,夜風(fēng)有些涼,您身體不好,咱們?cè)缇墼缟?!?!?p>  蔣振看著杯中酒,哈哈一笑,一飲而盡。

  欣瑤送祖父回了臥室,才慢慢向自己的庭院走去。

  若她沒有看錯(cuò),那一匣子中都是上好的古玉,應(yīng)該有些年頭了,這可不是她一個(gè)小孩能擁有的。匹夫無罪,懷壁有罪的典故她是讀過的。這也是為什么她只選了塊石頭的最主要原因。她還想留著這條命,看看能不能回去呢。

  ……

  中秋一過,天氣漸漸冷了起來。蔣老爺?shù)目人砸蝗罩厮埔蝗?,屋里也早早的架起火盆,燒起了銀霜炭。

  自中秋后,欣瑤總覺得祖父的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在她身上,只她心懷坦蕩,倒也不以為然。

  她每日仍管著家,其實(shí)也沒什么可管的,就這么二三十個(gè)人,來來回回就這些事,每日里花上半個(gè)時(shí)辰,綽綽有余。

  唯獨(dú)令她擔(dān)憂不已的是祖父的身子。她是活了兩世的人,見識(shí)比著旁人總要多些,老爺子燈枯油盡的光景,欣瑤心下猜出八九分來。

  看來這次京城之行,老爺子一定是經(jīng)歷了什么,才一下子倒了下來。若不然,以他的身子,至少還能活些年頭。

  她不敢問,也不能問。她不是真的十歲女孩,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問。好奇背后藏的是什么,她不是不知道。欣瑤只想在祖父有生之年,盡可能的讓他安心快樂,沒有遺憾。

  這幾日天越發(fā)的陰冷潮濕起來,雨也是浠浠瀝瀝,沒完沒了的下了十來天,讓人無比期盼太陽的出現(xiàn)。

  這日下午,欣瑤正幫蔣老爺趕制一套衣裳。他越來越瘦,許多衣服大得如同掛在身上一般,空蕩蕩的,讓人瞧了說不出的心酸。燕鳴過來傳話,說老爺請(qǐng)小姐去一趟。

  蔣欣瑤把身上的披風(fēng)遞給冬梅,在外間站了會(huì),去了去寒氣,方進(jìn)得臥室。

  剛一進(jìn)門,一股濃濃的藥香撲鼻而來,欣瑤聞了聞,是那熟悉的味道。

  蔣振指了指床前的紫檀圓凳,示意她坐下。

  欣瑤笑道:“祖父找我可有事?”

  蔣振看了蔣福一眼,蔣福會(huì)意,輕輕帶上了門,轉(zhuǎn)身出去,親自守著。

  外頭的冬梅一見福管家親自守門,不知為何覺著有些不安。她正欲上前搭話,卻見福管家冷冷朝她看來,嚇得腳縮了回去,心下越發(fā)的忐忑不安起來。

  欣瑤打量祖父神色,與往日似有不同,便不再說話。

  蔣振看著眼前肌若凝脂,眼若星辰的小孫女,猶豫了下,虛弱道:“丫頭,祖父跟你學(xué),也不繞彎。今日叫你來,只想問問你,你可看得明白那石頭的門道?”

  蔣欣瑤心神俱震。石頭,哪塊石頭?莫不是那塊原石,她把玩了兩天就扔在一邊,從未放在心上。祖父突然問這個(gè)話,是什么意思?

  欣瑤來不及細(xì)思,忙回道:“那石頭有什么門道啊,好玩罷了?!?p>  蔣振不說話,只沉著臉看著她,身上不由自主的帶出幾分凜冽的氣勢。

  蔣欣瑤此刻正天人大戰(zhàn)。是裝傻呢還是說實(shí)話?若說裝傻呢,看今兒個(gè)陣勢有些難度;若是說實(shí)話呢,這實(shí)話怎么說,如何說,說到哪一步?說自己上輩子吃的就是這碗飯。老天,別扯了,誰信??!

  蔣欣瑤這時(shí)腸子都悔青了,腦子轉(zhuǎn)得極快。半天方唯唯諾諾的道:“祖父,那塊石頭我能看明白。我在一本游記上見過,這種石頭產(chǎn)于新疆和田,是籽料的原石?!?p>  蔣振追問道:“那本書現(xiàn)在可在?拿來我看看?!?p>  欣瑤目光閃爍,只得硬著頭皮道:“我也不知道放哪兒了,這種雜書我看得可多了,要不回頭幫您找找?”

  蔣振道:“哼,為什么不早說?”

  欣瑤委屈道:“我想著您一向不喜歡那些古里古怪的書,怕您說我。那石頭,我拿回去是想看看,跟書上說的征貌可一樣?玩了幾天,就扔一邊去了?!闭f完眼眶含淚,偏偏又落不下來。

  蔣欣瑤心里暗自唾棄自己。這演技演的,這謊扯得,自己都覺著心虛,若真要問下去,可不就得穿幫嗎?

  唉,玩什么石頭啊,早知道就學(xué)演戲去了。

  蔣振定定的看著她,許久沒有說話。

  欣瑤藏在袖子里的手緊握成拳,卻因不知對(duì)手的用意何在,無法出拳,只裝著一臉真誠的模樣,看著床上的老人!

  兩人對(duì)視良久,終是蔣振先撇過了臉。欣瑤見狀,渾身上下松了一口氣。

  只這口氣還未松完,蔣振顫悠悠的從枕頭下又摸出塊石頭來,遞給了蔣欣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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