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你該稱呼我為師伯
天斷山凌云頂是整座古岳最高之地。
站在此處向下望去,云海如浪,叢山峻嶺疊層而立,仿若是茫茫海域中穿水而出的零星礁石。
湯引被劍婆相邀至此。
周遭云霧繞身,朦朧似畫中仙境。
在凌云頂上有石亭坐落于崖邊,其中擺著一副暖玉棋盤,靈韻精氣不斷從雙色棋子上噴涌而出,濃郁無比。
這是以奇異靈玉煉制而成的靈寶,在品階上已達(dá)合物,珍貴無比。
兩人相對而坐。
劍婆的目光落在棋盤上,還未等她開口,湯引便回答道。
“貧道不會下棋?!?p> 一時語塞。
劍婆笑了笑,忽然說道:“道友說的該是圍棋,那五子棋會嗎?”
“這個貧道倒是會一些……”
“你先還是我先?”
“我先?!?p> 湯引一點(diǎn)也不客氣,抓起棋笥中的黑玉棋子落子而下。
見狀,劍婆又是一陣輕笑。
“我以為道友會說女子優(yōu)先?!?p> “貧道不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謙讓?!睖抗馍铄涞耐?。
風(fēng)雪池素來是天斷山寶地,其地位與道緣山頂?shù)奶斐夭畈欢?,尋常門人都難以靠近,如今卻將道緣閣受傷的玩家送去其中療傷,定然是有些他不知的緣由。
今日對方又特意邀他來此,目的不言而喻。
劍婆跟棋落子。
既已如此,她也沒有必要再彎彎繞繞了。
“不知我該稱呼道友師兄、還是師弟?”
她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湯引繼續(xù)下棋。
后者聞言神情愣了一瞬,隨手丟了個黑子在棋盤上,疑惑開口:“此話怎講?”
他是兵解轉(zhuǎn)世之身,曾經(jīng)的紅塵因果早已斬斷,就連記憶都未留下許多,真不明白對方的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師兄?
師弟?
難道我以前還有一位師父?
鏡羽沒說過??!
劍婆一雙明眸深望,確信他的神情不是作假,臉上露出了些許的自嘲與無奈。
“他還是不承認(rèn)有我這么一位弟子……”
一邊說著,她右手持棋挽花,點(diǎn)點(diǎn)水墨清韻流轉(zhuǎn)而出,天地在這一剎那變得靜謐。
熟悉的感覺讓湯引揚(yáng)起了眉毛。
只見下一刻,劍婆以棋子化劍,視天地為畫,對著凌云頂外的茫茫云海遙遙一劃。
劍光沖天而起。
一道水墨劍影似乎在這瞬間斬開的天穹蒼宇。
以石亭為始,遼闊云霧從中斷開。
長長的豁口蔓延向山河遠(yuǎn)方,肉眼竟看不到盡頭在何處。
長空上垂下來一束明亮的陽光,正好落在凌云頂上。
湯引心中驚訝。
這一式劍招雖與《劍塹式》不同,但其意蘊(yùn)、道法卻是同根同源。
同種劍法的另一式!
“你認(rèn)識夏流松?”
聞言,劍婆微微蹙眉的盯了過來,有些不悅。
“你直呼他的名字?不知尊師重道之言嗎?”
她這話讓湯引臉色一僵,挑了挑眉,神情古怪:“你是他的弟子?”
“我認(rèn)他作師父。”
并沒有否認(rèn)。
這下湯引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沉默著思忖了許久,開口說道。
“那你應(yīng)該叫稱呼我為師伯。”
一次香火神境的機(jī)遇,一次山君的命格烙印,湯引上一世的記憶已經(jīng)完善了許多,尤其是關(guān)于神州的二十余年盡皆回憶了起來。
他對那夏流松的來歷與身份也早已熟知。
在上一世,二人自幼便是同一條街上的玩伴,家中長輩也是多年相交的好友。
他長了幾歲,所以后者一般以引哥稱呼他。
夏流松的弟子叫自己一聲師伯,應(yīng)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劍婆當(dāng)然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無奈,湯引以神通將真靈中的幼時記憶展現(xiàn)而出。
看完一切,這位大趙的五大神話之一眼神變了又變。
真靈中的記憶本就很難騙人,她的一身修為境界又是極高,在整個藏云洲能以此法欺瞞她的人少之又少,眼前道人絕不在此列中。
可她還是有些不相信。
仔仔細(xì)細(xì)的打量著湯引的全身上下。
有功德天權(quán)柄遮掩,她根本看不出這道人的修為。
至于年歲更是無從得知。
畢竟修行之人妙法手段極多,便如她至今始終是一副妙齡女子的模樣,但真實(shí)年歲卻是比大趙立國還要久遠(yuǎn)。
湯引同樣是有些錯愕。
完全沒有想到這位天斷山的劍婆竟是夏流松的徒弟。
“道友……”
他剛要開口,后者便打斷了他的話語。
“您,還是叫我書悅吧?!?p> 劍婆神情很快便平靜了下來,她對師傳很是尊敬,既已知湯引是夏流松的好友,便也就認(rèn)了下來。
“師伯,您可知道夏師去了何處?”
她開口詢問起來:“百余年前,他曾留下書信言稱自己將要回歸故鄉(xiāng),從此杳無音訊……”
這是她這么多年來最關(guān)心的一件事。
湯引聞言沉默了片刻。
夏流松口中的故鄉(xiāng)應(yīng)是遙遠(yuǎn)天地外的那片古地神州,與這方世界之間隔著無垠的蒼茫星河。
二者之間的距離極其遙遠(yuǎn),即便是仙圣都需耗費(fèi)數(shù)年的時間才能穿梭兩地。
但既然夏流松都沒有告知她關(guān)于神州的消息,不明因由的湯引也自然不會將同樣是自己家鄉(xiāng)的地方透露而出。
他只是有些疑惑。
在前段時間夏流松曾在觀季縣出現(xiàn)過,說明劍婆的這位師父早就回到了這片天地,難道沒有來見她一眼嗎?
“半月前我就曾在陌上郡見過他?!?p> 湯引沒有多說什么。
既然夏流松沒有來這天斷山,其中因果緣由就讓這師徒二人自己弄清楚吧。
話已至此,這棋自然也就對弈不下去了。
書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緊接著像是想到了什么,一雙似秋水蘊(yùn)波的眸子中亮起期盼的光芒。
她望了過來,緩緩開口:
“師伯既然自幼便是夏師的摯友,那應(yīng)是知道他身邊有著哪些人吧?”
湯引疑惑不解,沒有急著將自己的記憶殘缺的現(xiàn)實(shí)道出。
只聽她繼續(xù)說道:“幾十年前的某一天,我心中突然缺了一件東西,雖不知緣由,但直覺告訴我夏師應(yīng)該知道,所以我尋了他多年,可終無一獲。
師伯既然與他為至交,可知道我缺的是什么嗎?”
這樣的一番話令湯引不禁滿臉問號的眨了眨眼。
“那東西是什么?”
“不知道。”
書悅失落的搖搖頭:“我找遍了自己的記憶,但始終覺察不到異常,可心中空落,定然是缺了什么……”
湯引頓時無語。
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啥,還有必要問嗎?
他只好無奈的攤開了雙手,表示自己也無能為力。
場面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呼~
風(fēng)聲嗚鳴。
凌云頂外云海倒懸,先前被一劍斬開的茫茫云霧重新遮擋罩而下,熾烈的陽光也不再能投射落入石亭。
此方主人心情低落,作客的湯引只好起身告辭,朝著琳瑯宮的方向走去。
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書悅眼神略顯迷茫。
“我丟失的那一塊心,究竟在何方?”
這是她幾十年來未解的迷惑,到而今已經(jīng)有了化作道修心魔的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