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吃絕戶，不吃白不吃
如今這裝好人一拱火，李三的脾氣“蹭蹭蹭”徹底上來了。
他捂著腦袋，牛眼一瞪。
“不行，這事沒完！”
“艸特么的，當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夠陰狠的！”
“你不知道，他當時那一腳可沒收著力，奔著我的小命去的！”
“瑪?shù)?，不講武德，哪有他這樣動手的，這是要人命！”
趙六毛眼珠轉了轉，心中一喜。
這事有門了！
繼續(xù)拱火。
他唉聲嘆氣道：“三哥，我看還是算了吧。”
“我估摸著，這小子好像不傻了。以前他是傻子，咱玩玩他沒多大點事。如今他不傻了，咱再跟他對著干，準沒好果子吃！”
趙六毛一邊說，一雙小眼睛還觀察著李三的反應。
誰知李三聽了趙六毛這話，竟然陷入了沉思！
這可把趙六毛搞懵逼了……
李三眉頭緊鎖，兩眼炯炯有神，分明就是想著什么要緊事。
趙六毛心底惴惴不安，有些疑神疑鬼。
‘小王爺這么多年的傻病都能突然好轉，這李三不會這一撞，也把腦子撞好使了吧？’
良久，李三忽然說話了，眼神有些詭異。
“你說小王爺?shù)降资钦嫔导偕?？?p> 這句話倒是把趙六毛問住了。
他神色糾結，抓耳撓腮。
好半晌，他才支支吾吾道：“三哥，這事還真不好說?！?p> “你說小王爺傻吧，他那樣實在不像個傻子?！?p> “府上牛鬼神蛇不少，咱倆啥時候被這么欺負過？偏就叫他三兩下子把咱整慘了！”
“但要說小王爺不傻吧，我覺著這事太特么滲人了。”
“咱也是府里老人了，小王爺癡癡傻傻，這都好幾年了?！?p> “難道這幾年都是裝的？”
說完，趙六毛就拿眼神瞟李三。
只見李三詭異地笑笑，說道：“六毛，我看你腦子不清楚了。”
趙六毛懵逼了，他竟然被府上出了名的愣種李三說“腦子不清楚”！
李三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又道：
“甭管小王爺是不是傻，咱反正一口咬定，小王爺?shù)氖Щ臧Y好了?！?p> “小王爺不傻了！”
趙六毛驚了，綠豆小眼瞪得溜圓。
他這又是賠禮道歉，又是巴結討好的，不就想把李三往這上面引嗎？
只要坐死“小王爺不傻了”這件事，小王爺準沒好下場！
變賣王府家財，這可不是一人兩人在干。
秦守仁和李進這些頭頭腦腦賣田地賣鋪子拿大頭，賺得盆滿缽滿。
他們這些下人偷摸金銀擺飾，桌椅板凳，吃得滿嘴流油。
大家心里清楚，吃絕戶，不吃白不吃！
秦爺手眼通天，早打點好了。
但要是小王爺不傻了，這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這叫謀奪宗室，進了號子里，搞個抄家滅族也不是不可能！
但這些想法都是趙六毛絞盡腦汁才想好的。
這年頭，別說普通百姓，那些個八股文讀傻了的秀才公，也搞不清這些彎彎繞。
李三怎么對這些陰私事兒門清？
趙六毛假作不知，故作驚疑道：“三哥，您真是我的哥！”
“咱兄弟倆人微言輕的，說出去秦爺和李爺能信嗎？”
李三成竹在胸，自信滿滿，開始“指點”起趙六毛。
“老弟，這你就不懂了吧？”
“這里面門道多呢，別看我家現(xiàn)在落魄了，跟著李爺混口飯吃?！?p> “那是我爹不爭氣，犯了族規(guī)，逐出家門。我爺爺那一代還是李家莊子的大管事呢！”
“這跟村里吃絕戶是一個道理?！?p> “只要這家還有男人，哪怕剛生出來，話都不會說，這事就不成！”
“傻子跟絕戶沒什么區(qū)別！”
李三看向趙六毛，得意道：“六毛，你說咱們是不是在吃絕戶？”
趙六毛一臉“崇拜”地看向李三，豎起一個大拇指。
“三哥，您是這個！”
“這么一說，我就懂了?！?p> “這小王爺是個傻子，那咱們就是在吃絕戶！”
說完，趙六毛猥瑣一笑。
“嘿嘿，畢竟小王爺癡癡傻傻的，不會那啥！”
李三艱難地直起身子，拍拍趙六毛的肩膀。
“你小子挺聰明的，就是這個理?！?p> 趙六毛心中腹誹，“我還以為你特娘的祖上多牛筆呢，什么大管事小管事，說到底還就是個泥腿子?！?p> “老子祖上還是縣里的胥吏呢，咱驕傲了嗎？”
不過，即便如此，趙六毛也對李三刮目相看了！
畢竟，再怎么說，那也是有家傳的。
二人竊竊私語，又合計了一陣。
不多時，趙六毛攙扶著李三，向王府正中心的大院子里去了。
……
江西毗鄰江浙膏腴之地。
商業(yè)發(fā)達，與江南交通甚多。
上層士紳官僚衣食住行，皆靠攏蘇淞。
這瑞昌王府，廊回徑繞，曲徑通幽，典雅秀麗，精致絕倫。
風格大類蘇州園林，全無半點大明宗室氣派。
或許當初修建的時候，就考慮到這瑞昌王是反王之后，故意為之。
但此刻，瑞昌王府這彎彎繞繞，曲徑通幽的格局卻把重傷的李三折騰得不輕。
“慢點慢點，再繞下去，我快暈了！”
趙六毛攙扶著身材胖大的李三，也累得半死。
他吐著舌頭，喘著粗氣，拉風箱似的。
“行，先坐會兒?！?p> “累死我了?！?p> 趙六毛身累心不累，他眼珠一轉，又是一個主意。
“三哥，待會見秦爺和李爺，咱怎么說啊。”
“我可是上不得席面的狗肉，平時咋咋呼呼也就罷了，在兩位爺當面，估計轱轆話都說不圓！”
“恐怕會誤了三哥大事?！?p> 李三靠樹坐著，滿不在乎道：“沒事，你怕什么?！?p> “待會咱就咬死小王爺失魂癥好了，不傻了?！?p> “李統(tǒng)領會罩著我們的！”
顯然，李三對自己與李進的關系很是自信。
他沒想到的是，李進現(xiàn)在最想干的就是好好收拾他一頓。
“三哥說的是，待會還是以你為主，我就給你壯壯聲勢?！?p> 李三滿口答應，惡狠狠道：“這次定叫那傻子好看！”
……
王府正中心的大院內，秦守仁、李進目光炯炯，審視著。
此時，堂屋之內氣氛相當凝重。
“你說什么？小王爺不傻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秦守仁愕然失色，發(fā)話了。
李進霍然起身，指著李三怒道：“李三，你小子說什么胡話？”
“趕緊給秦爺磕頭道歉，從實招來！”
李進與李三祖上交情不淺，他怕李三又犯渾，趕緊出面拉他一把。
李三梗著脖子道：“叔，千真萬確，小王爺真不傻了！”
“您看我這腦袋，就是小王爺下狠手打的！”
李進壓根就不信李三這些鬼話。
在他的印象里，這位同族晚輩是個徹頭徹尾的渾人。
若不是其先人對他有恩，實在抹不開面子，他早就懶得理會這樣的渾人！
李進霍然起身，將要教訓李三。
這時，秦守仁看著李三裹成粽子的腦袋，忽然道：
“李統(tǒng)領，你先坐下，聽他把話說完。”
“若真是胡言亂語，再教訓不遲！”
李進壓抑住怒火，重重坐下，一雙眼睛瞪著李三。
趙六毛見大佬發(fā)火，心中惴惴，只低著頭不語。
‘幸好有李三這夯貨沖鋒陷陣！’
李三這個橫愣人有一樁好處，就是不怯場。
他可沒有絲毫恐懼之心。
“秦爺，李爺，你們看我這腦袋，能被一個傻子打成這樣嗎？”
“我自幼習武，手上還是有些拳腳功夫的，等閑兩三人近不得身！”
李進聽他這么一說，有些驚疑不定。
秦守仁打量著李三，見他身材胖大，骨架粗壯，確實是個練武的架子。
李進小聲道：“秦爺，這小子從小就不成器，確實從小習武?！?p> 大明重文輕武是出了名的。
武將在科舉出身的清貴文官眼里，無非是家奴走狗一樣的角色，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有些家底的家族，家中子弟學文不成，只得打發(fā)習武，或是學些手藝，好歹有幾分安身立命的本錢。
秦守仁聽李進這么一說，當即信了大半。
他眉頭緊鎖，又道：“李三，小王爺能把你打成這樣，確實有幾分蹊蹺，但這并不代表小王爺不傻了！”
李三一聽急了，這不明擺著侮辱人嗎？
他堂堂王府“三哥”，還不如一個大傻子？
“秦爺，我……”
李三臉漲得通紅，剛欲分辨，一旁的趙六毛趕緊拉住了他。
趙六毛生怕李三在王府大總管面前犯渾。
到時候連累自己，他這小身板可吃不消！
趙六毛當即跪下磕頭道：“秦爺，小的趙六毛可以作證，小王爺確實不傻了！”
這節(jié)骨眼，出了這個大亂子，秦守仁養(yǎng)氣功夫再好，也有幾分不耐煩了。
“我看你像個伶俐人，有什么話說清楚！”
“否則，好叫你倆試試王府家法的厲害！”
趙六毛一個“哆嗦”，咬牙道：“不敢欺瞞秦爺、李爺，今日我弟兄兩個給小王爺送飯，偷吃了他的飯食?！?p> “往常小王爺癡癡傻傻，自然察覺不到，今天卻是被他一眼看了出來，狠狠教訓了我們一頓！”
說完，趙六毛跪了下來磕了幾個響頭。
秦守仁目光森然，瞥了二人一眼。
二人如墜冰窟，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