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國之將亡，必有妖孽
一切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莫說李乾務(wù)，就連周華庭也沒反應(yīng)過來。
李乾務(wù)感受到小腿劇痛襲來，這才痛呼出聲。
“小王爺，你無故襲擊老夫，是何居心？”
他劇烈掙扎著，奈何左右肩膀各有一雙鐵鉗般的手臂牢牢鎖死，半點掙扎不得。
門外幾個李家隨從家丁聞聲將要沖進來。
卻被陸三帶著王府護衛(wèi)阻擋住。
只聽門外一陣金鐵交擊之聲，還伴隨著幾聲慘叫痛呼，就此沒了聲息。
一個李家家丁僥幸沖出重圍，已到中堂門口。
將要跨過高高門檻，卻被身后一刀貫穿后心。
那尖刃捅將出來，帶出一蓬紅艷艷的血，飆射到地磚上。。
陸三面無表情，很快把人拖了出去。
老爺們乃是圣人門徒，仁人君子。
何曾見過這等血腥場景，當(dāng)即干嘔出聲。
他臉色僵硬，扭頭看向朱明。
只見朱明面無異色，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甚至，還用微笑回應(yīng)縣尊大人。
“好教父母官知道，這李家是何等兇惡。”
“竟是在衙門內(nèi)安插了亡命之徒，伺機而動！”
“父母官，這李家奸賊，勾結(jié)南贛匪徒，謀害宗室?！?p> “又豢養(yǎng)死士，埋伏在衙門里?！?p> “該當(dāng)何罪？”
朱明眼睛死死盯著周華庭，喝問道。
周華庭看著當(dāng)場王府眾人虎視眈眈，不自覺咽了口唾沫。
這特娘的小王爺是要明擺著暗示自己給孫李兩家扣上造反作亂的大帽子?。?p> 可不是嘛，勾結(jié)土匪謀害宗室，豢養(yǎng)死士攻擊衙門。
這兩大帽子一扣，普天之下誰能頂?shù)米。?p> 如此一來，豈不是鬧得太大了……
周華庭只是一個投機的小官僚，何曾面臨過這種險惡的斗爭。
心下就有些遲疑了……
李乾務(wù)也明白了過來，小王爺這是要滅李家滿門?。?p> 他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
“縣尊大人，莫聽此子胡言亂語。他在造謠，他在造謠??！”
“我李家積善之家，縉紳之后，如何會造反作亂？污蔑！”
李乾務(wù)眼眥欲裂，臉上全然是悲憤欲絕。
朱明冷眼看著周華庭，心中冷笑一聲。
果然，這種死要錢的貨色不值得信任。
好在自家早有后手，由不得他不上船。
周華庭擦了擦滿腦門汗水，心思飛速轉(zhuǎn)動。
他權(quán)衡了半天利弊，也沒敢做出決定。
這時，周華庭的管家滿臉焦急之色，完全不顧失禮，沖了進來。
“老……老爺……衙門……外聚集了上……萬民眾！”
管家喘著粗氣，上氣不接下氣，哆哆嗦嗦道。
顯然是嚇得不輕。
周華庭徹底坐不住了，他大聲質(zhì)問道：
“瑞昌城中攏共才有幾萬人，聚集到衙門所為何事？”
那管家偷偷瞥了一眼朱明等人，硬著頭皮小聲道：
“百姓義憤填膺，聲稱孫李兩家勾結(jié)外賊謀害王爺，要求衙門立即除滅兩家！”
周華庭捻著胡須，怒聲罵道：“刁民，一幫刁民！此事又與他們何干？”
話音剛落，衙門外陣陣叫嚷怒罵之聲就傳到眾人的耳朵里。
“李家勾結(jié)土匪，謀害王爺，不得好死！”
“父母官大人，您是青天大老爺，必須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打死這幫衙役，都是李家的狗腿子！”
“……”
這時，一個滿臉是血的班頭跌跌撞撞沖了進來，身后還跟著頭破血流的賈師爺。
那賈師爺臉上坑坑洼洼，滿臉血痕。
他跪倒在地，哭嚎道：“老爺，禍?zhǔn)铝?！?p> “衙門外民變了！”
但聽“民變”二字，唬得周華庭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大明的文官雖然高懸在百姓之上，高高在上，但也不是真的神仙。
總有幾條不可觸碰的“高壓線”。
無論如何，維持地方穩(wěn)定都是官員的首要任務(wù)。
若是真?zhèn)€激起了民變，那些御史言官只要遞上去一本奏折。
不僅他周華庭不得好死，恐怕還要連累家人。
周華庭腦袋嗡鳴，眼神呆滯。
汗水浸濕了頭發(fā)，一縷縷耷拉在腦門上，狼狽不堪。
賈師爺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巴巴地看著周華庭，正等他拿個主意。
周華庭確實被民變的消息嚇蒙了，哪里還有定力做決斷。
賈銀又瞥了一眼凄慘無狀的李乾務(wù)，暗呼自己當(dāng)初瞎了狗眼，敢和小王爺這樣的人物作對。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
賈銀這種師爺角色，最是了解民間動向。
此時，他恍然大悟。
原來這一切都是小王爺?shù)氖止P。
難怪好端端的，一群泥腿子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突然聚集起來要除奸賊。
這是要逼得縣衙跟他一起按死孫李兩家?。?p> 一念及此，賈銀膝行跪倒在朱明面前。
“彭彭”就是磕了幾個響頭。
“王爺，孫李兩家造反作亂，激起民憤，還請王爺出馬，主持公道！”
賈師爺見風(fēng)使舵，竟敢直接越過父母官給孫李兩家定了罪名。
李乾務(wù)怒罵道：“你這小人，又在胡說什么？”
他劇烈掙扎起來，恨不得沖上去生啖賈師爺?shù)娜狻?p> 聽見衙門外怒罵呼喝之聲震天，賈師爺哪里顧得上李乾務(wù)喪家之犬狂吠。
他一把抱住周華庭，哀求道：“老爺，若是激起民變，你我都要身死族滅！”
“老爺，事不宜遲，速速決斷??！”
朱明嘴角浮現(xiàn)一絲冷笑，盯著周華庭。
周華庭好似回過神來，頹然坐倒，指著李乾務(wù)道：
“此賊勾結(jié)匪類，謀害宗室，攻擊衙門，激起民變，速速下獄！”
又對朱明哀求道：“小王爺，速速平息民亂吧！”
那李乾務(wù)見周華庭竟然真的給他扣上帽子，慘然求饒。
朱明卻搖搖頭道：“不夠！”
“此賊平日里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我瑞昌百姓苦‘李家半城’久矣！”
“如此賊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不如就此推出去斬了，好借他的頭顱，護我瑞昌一方安寧，父母官以為如何？”
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周華庭臉上浮現(xiàn)出深深的戒懼，就連王府眾人也吃了一驚。
王爺這也太殺伐果斷了！
好生兇猛！
一如之前整頓王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除仇敵！
李乾務(wù)沒想到自己猶猶豫豫、反反復(fù)復(fù)謀劃了半天，卻是如跳梁小丑，不及王府雷霆一擊。
他哀求呼號，涕泗橫流，連聲討?zhàn)垺?p> 朱明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森冷，瞥向周華庭。
周華庭心知自己已經(jīng)別無選擇。
難道他真敢由得這奸詐狡猾的小王爺操縱起民變。
罷了罷了，既然上了賊船，隨他去吧。
一念及此，周華庭面無表情道：“王爺言之有理，此賊為禍鄉(xiāng)里，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此事實在拖不得！來人，把此賊推出去斬了，平息民憤！”
朱明又以眼神示意趙鐵樹和韓龍二人。
二人心領(lǐng)神會，直接拖死狗一樣將李乾務(wù)拖了出去。
很快，鬧哄哄的中堂為之一空，只剩周華庭與朱明相對而坐。
周華庭這時才知當(dāng)面這個小王爺?shù)降资莻€什么角色。
如此共處一室，只覺渾身上下都不舒服。
朱明拈起一顆棋子，又摸了一下手邊未曾動過的滾燙茶水。
“想來縣尊棋力甚佳，不如你我對弈一把?！?p> 周華庭搖頭不語。
他哪還有下棋的興致，人都快被嚇?biāo)懒恕?p> 更何況這棋子是死人碰過的，他可不想沾染晦氣。
朱明捧起手邊茶杯，將要啜飲。
周華庭看得眼眶都直了，連忙出聲阻止道：“王爺萬萬不可，此是剛才侍者上給李乾務(wù)的茶水！”
“這賊子雖然未動分毫，未免太過不吉利……”
朱明笑了笑，仍然揭開茶蓋，呷了一口。
“好茶！”
周華庭見朱明如此葷素不忌，連死者忌諱都不講究。
心中更加戒懼。
這種人明顯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只能合作，萬萬不能與之為敵！
想到族叔周遠(yuǎn)志還要求他謀奪王府肥皂的配方，周華庭就是頭痛不已。
他打算回頭就要面見周遠(yuǎn)志，分說此事。
這樣的人物，實在不是他能拿捏得住的。
朱明特地留下來當(dāng)然不是為了喝這一口“死鬼之茶”。
他素來走一步，看三步。
如今孫李兩家倒臺在即，瑞昌唯二“巨頭”自然要劃好道道。
他還打算在瑞昌蟄伏一段時間，繼續(xù)搞建設(shè)發(fā)展。
此時自然要進一步團結(jié)周華庭。
想了想，朱明忽然道：“縣尊在瑞昌為官已是第三個年頭，如今新皇登基，革故鼎新，怕是要面臨京察了？”
周華庭眉頭緊鎖，不知道小王爺當(dāng)面談這個是何用意。
他敷衍道：“圣天子欲以京察督促勉勵下官，下官自當(dāng)竭盡全力，造福一方。”
“只希望上官能給一個中等評價，不枉下官苦心經(jīng)營?！?p> 朱明笑道：“縣尊莫非以為本王粗鄙無識，這京察哪里會看所謂這些，不就是看這個嗎？”
說完，朱明拋出一個銀錠。
“叮當(dāng)”一聲脆響，那銀錠直直落入茶杯之中。
周華庭瞥了一眼那銀錠，神色一僵，卻也不好繼續(xù)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
此是已是崇禎元年，妥妥的王朝末世。
距離紫禁城那位掛在歪脖子樹上，也只剩下十六年。
所謂“國之將亡，必有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