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聞不出來者身上的氣息,這里的戾氣太重加之他早有提防,我更是判斷不出來的是什么人,但我可以相信瑩雪所說的話,他們非妖即魔。若是凡胎肉骨,那是根本抵擋不住這里濃重的戾氣并還能行動自由的。
凌亂的腳步愈發(fā)靠近,我左肩上的彼岸胎記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喚,抽動的頻率越來越高,仿佛要硬生生扯下一塊肉才肯罷休,密汗順著下頷流進脖頸里,一片濕漉漉的,我緊咬下唇,暗暗下決心,若他是敵人,且是個武功高深的敵人,我也會拼死一搏,與此生我終究不能釋懷的那個人再見一次面,告訴他,今生你我無緣,你無法喜歡我,來世我一定讓你在乎我,愛上我,無論代價是什么。
俗世繁華,不過曇花一現(xiàn),可我依舊不后悔在最美的年華里遇見你,傾慕于你,沉醉在只有你一人的世界里。
桃花樹下,修身玉立的慕華執(zhí)著一把扇,微抬頭,樹上的一片灼灼芳華全都落進他的眼眸里,流光溢彩,他起唇:“若每一個人都有前世的記憶,而且全是痛苦的,你愿意......想起么?”
清明的腦海里,極快掠過很久很久以前慕華問我的這個假設,不知為何,此時此刻會想到它,記得當初我未回答他,如今想來竟有些后悔了,凌亂的腳步停在我?guī)撞介_外的地方,異樣的氣流波動迅速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里。
停在離我?guī)撞介_外的人就那樣無聲靜立在那里,既沒有進,也沒有退的打算,以他為中心旋轉(zhuǎn)的異樣氣流中并未有任何的殺氣。我保持著頭腳倒立的艱難動作,死死盯著散發(fā)出氣流的方向。
他不說話,我也不說話,他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在想什么,卻甚是清明,敵動我動,敵不動我也不動,以靜制動。沒過多久,一直睜著的眼睛實在是酸澀,便眨了一下眼,再次睜眼時,他處的那個位置的上方竟顯現(xiàn)出一雙嗜血的紅眸,如倒映在水中的夕陽,泛著縷縷碎碎的光亮漾滿整個眼眶,仿若有零星的星星落進一般。
我一時愣住了!
在我愣住的這個時候,他竟挪動了,而且是朝我走來了,那步子不再凌亂迷茫,而是沉穩(wěn)有力,步步生機,嗜血的氣息越發(fā)逼近,我又掙扎了幾番,卡在洞中的身體一動不動,若今日大難不死,我回去可要好好減肥,以保證下次遇險卡洞時能輕易脫身。
左肩處的彼岸胎記越發(fā)熾熱,似是在蓄勢待發(fā)。
他好像朝我伸出了右手,身上旋轉(zhuǎn)的氣流帶著勢如破竹的勁風,向我直奔而來,我暗呼小命不保,身上的琉玄玉突地光芒大盛,凌空飄起,布下一道結(jié)界護住了我,與此同時,左肩處上啪地悶響發(fā)出,一股與這石洞中極為相融的怪異氣息似脫韁的猛獸極為興奮又極為強勢地戳過琉玄玉的結(jié)界,逆流而上,大片大片地吞噬著他發(fā)出的氣流。
那是泛著些幽藍的紅芒,一路而去,留下了一地碎碎的幽藍亮點,如一盞一盞指引的路燈,延伸到那人的腳下,倒立著的我看到的是一雙質(zhì)地極好的軟皮靴,再上是一身寬大的邊上繡著看不清是什么的花紋,再再上卻是那張籠在黑暗中的臉,但那雙噬血紅眸太過亮,以至于連黑暗也掩飾不了它的光芒。
當我那泛著些幽藍的紅芒一掃千軍,快要連他都要吞噬的時候,他周身泛起墨青光芒,同一時刻,琉玄玉光芒大盛,清涼之流迅速流進我的身體里,如洪水席卷整個角落,蓋過了那陣陣異樣熾熱,遠處的紅芒一時暗下,心有不甘又無奈地退了回來,嘶地一聲又重新鉆進了左肩里。
那一瞬間我仿佛掉入了冰窖與火海的雙重怪感之下,臉色刷地白了幾番,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處在蔓延了無邊無際焚燒的烈火之中,刮骨灼熱,一下子又處在那淹沒了我全身令人呼吸不得的冰海之下,刺骨寒冷。
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了,想是自己快要消失在這一花一世界里了。
那人被我剛才的紅芒逼得后退了些,看著我的那雙紅眸里,斜斜地飛進了幾絲震驚和我看不懂的一抹憂色,他試著向我走來,但橫在我和他之間的琉玄玉,依舊光芒大盛,不肯饒人,他猶豫著停下腳步,遲疑著什么。
許是琉玄玉的幫助,又或許是他的提防減少了許多,他的靠近,竟讓我聞到了從他身上泄露出來的一點點氣息,那是妖氣,雖然很弱,但是我能透過那一絲弱小的氣息下隱藏的是個多么浩瀚無邊,雄渾有力的強大妖氣!他是個極其厲害的角色!
身子無聲的動了動,墻洞竟寬松了不少,我很輕易就從里面掙扎了出來,頭腳倒立換了回來,實在是件很輕松安樂的事,不過因著身體里的異樣,我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還別說喘口氣什么的了。
“你可知道,他已經(jīng)來了?!?p> 一道鬼森森的聲音自他背后突地飄飄傳來,立即凝結(jié)了一寸一寸的空氣。
我臉色瞬間一滯,目光機械的越過他飄向立在其后面不遠處的快要與夜色相融為一體的黑影上,他給人的感覺陰森怪異,像是一顆毒丸滑入口中,瞬間肆意擴張渲染。
那陰森怪異的影子,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我一點也不知道,若他不出聲,我恐怕會一直都不知道。一個接一個高手且還是非凡高手在同一時間且還同一時刻神出鬼沒在東月皇陵里,絕非只是來看看我們東月皇陵修的咋樣這樣簡單。
我有一種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呼之欲出卻又捕捉不到的感覺。
轟然一陣倒塌聲自我頭上驀然響起。
一時之間,頭頂上方的石頂,震碎下來許多的小石末,染著血色的石末如赤雪飛揚,飄灑而下,前方那帶著妖氣的人,沒有回應他身后的人,似是盯著我看了一眼后,他們兩人便先后消失在了原地,干凈利索的仿若從未來過。
那兩個人會不會就是瑩雪口中所說的在石洞里打斗的那兩個人?若真是他們,為何不和的他們又會處在一起?而那人口中的“他已經(jīng)來了”指的又是誰一切的一切問題,太過錯綜復雜了。
我有一種感覺,在東月的暗地里,似乎要發(fā)生什么事了。
嘶嘶,摩擦地面的聲音從前方一路而來,從不知的曲折盡頭一直蜿蜒到我的腳底下,一路血珠四濺,砂石震飛,留下深深一道熾熱的痕跡。
我急急向后退,直至抵到墻壁角,面前白色光暈里裹著一團黑氣,不斷發(fā)出刺耳的哀嚎聲,我聽得出那陰沉又模糊的聲音,正是前些日子在夜里我經(jīng)常聽到的那個怪異聲響。難道面前的這個人,便是吸光人的精氣的那個妖怪?受好奇心的驅(qū)使,我探長些脖子,想仔細看看它長什么樣。
白色光暈漸漸淡下,那團黑氣一陣蠕動,嘩地猝然從中伸出一整顆腦袋來,血色的尖耳朵下,血色猙獰的狼妖面孔近在咫尺,脖頸之處立即襲上一陣冰寒之氣,我還未與狼妖拉開一點距離時,它已快速出手防不勝防地伸手向我脖子掐來。
我大駭,沒想到好奇心害死人,我只不過先瞧瞧它的廬山真面目就引來殺生之禍,實在是太不劃算了!
陡然之間,寒毛根根立起,漸漸安靜下來的身體熾熱感一改低落狀態(tài),猛的士氣大發(fā),迅速躁動起來,引起左肩的胎記有了強烈的反應,發(fā)出一道沖天血光,把偌大一只狼妖一下子定錮在了它的紅芒之中。狼妖本來還是猙獰得意的大笑,一下子那笑就凝結(jié)在嘴邊,一片惶恐,想逃卻逃不了,瞬間一動不能動。
我感覺得到,狼妖身上的妖力,正源源不斷的流進我的身體里,不斷提高自己的暗黑力量,這時琉玄玉亮起光芒,本來能強勢抑制左肩上的熾熱紅芒,此時缺失了先機,與它一時半會兒不相上下。
我猛的一顫,從未有過的害怕像是從心底里爬出的一條長長的蜈蚣,拼命撓著我心口,我聽著那汩汩流動吞噬妖力的聲音,我覺得自己才是一個最可怕最可怕的妖怪。
我害怕極了,害怕自己不是人,是只喜歡隨便吞噬其他妖力的妖怪。我好不舒服,身體難受,精神更難受,此時自己正一點一點瀕臨崩潰的邊緣,仿佛一不小心就會潰散的支離破碎,冷汗和淚水交織,模糊了我的雙眼,缺失了至親的我,心里一遍又一遍喚著慕華,慕華,慕華.......
熊熊烈火,如蛟龍翻騰不息,一把周身縈繞著仙氣的利劍,直直插在其中,一抹白色如蝶的身影義無反顧地撲入了這場烈火之中,飛灑而出的顆顆清淚,似彈奏出這世間最蒼白的哀調(diào)琴音:
今生今世,我歡顏在無所眷念,只盼來生不要再如此傻傻地執(zhí)著于一人。
撲進火海之中的那一刻,從遠處突地傳來幾近狂亂的哀吼:“歡顏.......”溫潤的聲音,穿破烈火而來,聲聲呼喚仿若穿越了千年萬年歲月光陰,穿過了無數(shù)的生生世世輪回,今生才傳到我的耳朵里,“阿璃.......阿璃.......”
凄慘的叫聲徘徊在耳畔,模糊的視線里有一道很精純而強大柔和的白芒輕易劃破了自己身上的血芒。立在我面前的那只狼妖漸漸倒下,逐漸現(xiàn)出身后繡著白梅朵朵的月牙白衣的慕華。
修長溫暖的手指輕輕抹去我眼角的淚水與汗水,從掌心里傳來的溫暖慢慢地彌漫全身,浸透心骨,歷久彌新。
我伸出手緊緊抓住那份溫暖,不讓它流失,即使他不再是我當初認識的他,可那份能給我?guī)戆残牡臏嘏瘏s從未改變,冥冥之中,或許注定了緣分,可是緣盡如何,我還可以再來緣起一回。
我看著慕華,牽動泛白發(fā)痛的嘴角,緩緩道:“如果我遺失的記憶里有你,即使它是這世間最痛的,我也愿意想起,慕華......”
嘩啦啦,頭頂上方豁然光亮,載著安好瑩雪的茯苓鳥自泛白的天空中揮翅而來。從洞外吹來的風,打從慕華飄飛的衣袂中來,輕輕掠過我的臉頰,我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還好,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