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巔,十里桃花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即使是在夜里,在皎潔月光下,滿林子里的桃花也極盡妖嬈美麗。
風(fēng)拂過,一股極好聽的琴聲從深處飄了出來,放在桃樹上的燈一盞一盞亮起來,連在一起,蜿蜒伸進(jìn)飄來琴音的地方。
當(dāng)最后一盞燈亮起來,柔柔的光亮與傾瀉而下的朦朦月光籠在了一身月牙白的慕華身上,他坐在桃樹下,安安靜靜彈著琴,側(cè)臉被月光暈的極美,只是他微抿的雙唇慢慢道出了他的無奈。
他已不記得這是他彈了的第幾首曲子了,只知道歡顏喜歡聽,他就要彈,一直到她醒過來為止。
朦朧的光,微微移了移,傾瀉在了七弦琴前方重重疊疊開滿了赤色的彼岸花上。大朵大朵的彼岸花中心,布著層結(jié)界,結(jié)界里躺著一個人,是個女子,青浦般的發(fā)絲長到腳踝,散開在艷麗花朵上。她閉著雙眸,像是睡著了,可略顯蒼白的肌膚和若有若無的氣息,暗示著她受了重傷,陷入了昏迷之中。月光傾瀉她一身,仿若輕盈羽毛般的睫毛微微動著,蕩漾著碎碎的光亮,嫻靜而美麗。
這是他心尖尖上的女子,歡顏。
兩個月前,歡顏化身成誅仙劍,合二為一,雖在與凌曄和東淵幫助下,最后將魔神蒼穹從六界之中永遠(yuǎn)地消除了,可是歡顏因為靈力殆盡,元氣大傷,差點灰飛煙滅,若不是他們?nèi)她R齊聯(lián)手將護(hù)住她元神潰散在荒蕪的虛無之地,恐怕現(xiàn)在看,他永遠(yuǎn)也見不到她了。
一想到這,慕華彈琴的手微微一頓,他柔柔的目光飄向鮮艷美麗的赤色彼岸花中的歡顏,嘆了嘆:“歡顏,你已昏迷了兩個多月之久,為何不能醒來看我一眼?”
靜靜凝視著花中的女子,良久,也未見她有什么反應(yīng),慕華無奈移開了目光,掃了掃四周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景,不免觸景生情,目光里沉淀著冗長的回憶,低喃道:“歡顏,我已兌現(xiàn)對你的承諾,將你帶回了這里,看看,這里一點也沒有變,一如五百年前的美麗。你可還記得,我們最初相遇也是從這里開始的........”情到深處,不由自主地,慕華的記憶逐漸退回了五百年前的那日........
在那個花一樣的美好年華里,歡顏遇到了慕華。
那時候,剛剛發(fā)生第一次仙魔大戰(zhàn)前期,慕華雙眼因受了魔神蒼穹魔氣受傷,很長時間不能視物。他為了養(yǎng)傷,獨自一人來到了偏靜的東海之巔的十里桃花林里。那里有一汪池水,與八重天桃林里的那一池水有著一樣的名字,琉璃池。
歡顏本是去八重天的桃花林,不知為何迷糊了性子就跑到了千里迢迢之外的東海之巔的十里桃花林去了。她承諾過神鄔,要為他偸一株仙界常年不凋謝的桃樹到未祁山的。
她說到做到,花了好半天的時間,才找到了林中最大最美的一棵桃樹,她興奮的一蹦一跳,那是一棵開著大朵大朵粉嘟嘟的桃花,把躺在上面休憩的慕華的身影都被擋住了。她當(dāng)即懸起袖子,卯足勁拿著斧頭向桃樹上砍了下去。
未曾想,那棵樹是千年靈樹,擁有強(qiáng)大的法力,晃眼就把歡顏反彈開了。歡顏覺得手中的斧子剛被彈開,她就直直往身后的琉璃池里落了下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歡顏苦逼著大喊大叫,“救命.......救命........”本是游的來水的歡顏,一落到不是往生海和月痕湖的琉璃池里就軟了手腳,一時驚恐就不會游了。
因這聲難得會在這偏靜地方聽到的救命聲而被吵醒了的慕華,極快從樹上飛下,撈起掙扎在水中的歡顏,輕而易舉就救下了她。
那時他一身素白衣袍,眼眸之處縛著一條白綾,衣袍翩飛,與紛落的花瓣混在一起,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人。她以前覺得神鄔是這世上算是很好看的男子了,沒想到還有比神鄔更好看的男子。
歡顏愣住了,連帶著口水咕嚕從喉間一涌而出,毫無形象地流了出來........
慕華的眼睛看不見,半天又沒聽見歡顏說話,于是先開口道:“不知姑娘是誰?怎么會孤身一人來這偏僻之地,還落入水中呢?”
溫溫潤潤的聲音仿佛泛著微微的桃花色,迷離了她沉醉的眼眸,沁入她柔軟的心尖上,不禁脫口而言:“我......我......我呀,聽說這里的桃花常年不謝便來此地挖一棵回去栽種,也許是用力過猛,才不小心失足落了水,小女子........多謝公子相救!”
說了一句,不覺過癮,又有模有樣地拱手朝慕華客氣道:“小女子歡顏,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慕華聽見歡顏的聲音輕快柔軟,像是裹著天際的彩霞云朵,銀鈴一般明亮,勾唇笑了笑:“歡顏姑娘,你喚我一聲慕華便可?!?p> 風(fēng)拂過,滿林子的桃花瓣自他們頭頂上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落,堆滿了慕華素白的衣袍上,映著身后的桃樹,與之相成一幅最美的畫。
這么一瞬間,歡顏又呆住了,一張小臉被一朵迎面吹來的桃花遮了臉,待它滑落之后,一時緋紅一片。
這便是他們初次見面,一個養(yǎng)傷,一個偷樹。在得知了慕華雙眼失明的真相后,歡顏把自己來偸樹的事忘得一干二凈,打著來此觀看桃花的幌子,為色所迷地留在了慕華身邊。
她撐著腮坐在縛著白綾的慕華身邊道:“慕華,你不要擔(dān)心,你的眼睛一定會好起來的?!?p> 對待雙眼能否復(fù)明之事,慕華很是坦然和從容,抬眸仰天,感受著陽光的溫暖,道:“我的眼是被蒼穹的戾氣所傷,連折然也一時沒有辦法,恐是好不了了。不管看不看得見,我都不在乎了,只要自己心明就好?!?p> “心明?”那時的歡顏對這一句理解的還有些生澀,不管懂還是不懂,她都覺得像慕華這般極美的男子,不該是看不見的。
神鄔說她自身便能凈化六界一切的戾氣,那么她的血應(yīng)該是能治好慕華的眼的。
她拿出匕首,在手腕處劃開了一條口子,滴在早已轉(zhuǎn)備好的碗中,再偷偷往里放了一顆青香丸,可以散除血腥味,多添一味使其變得像是些許粘稠的白水一般。她將它遞給慕華道:“慕華,你快喝下它,這樣你的雙眼很快就會好起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