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看著李松從將校中拉出來的人,心里嘀咕著。
莫不是岳飛?
聽聞岳飛是年底宗澤成為天下兵馬副元帥的時候才來投奔的。
難道歷史記載漏掉了這段?
“宗大人,他叫岳鵬舉!”
果然,李敬兩眼放光,再次打量起岳飛,三生有幸啊,今日見到活的岳武穆了。
盛名之下,沒有虛言,白袍小將殺陣,浴血奮戰(zhàn),正是岳飛帶著一路兵馬朝著三十六架鐵架車方向殺來。
他能感受到,這個時代,是有武術(shù)高強的武將存在的,二十個章丘街頭稱王稱霸的李敬,也未必能打贏一個岳飛或者種彥鴻。
騎術(shù),槍法之嫻熟,恍如七進七出長坂坡之趙子龍,萬軍從中也遮蓋不住猛將的光彩。
方正的臉龐,謙虛,拘謹,跟李敬同時鞠躬。
“見過鵬舉兄,鵬舉兄好膽色,好武藝,某些過鵬舉兄援手之情!”
“李賢弟叫陣完顏宗望之舉,某心生向往,日后當以賢弟為模樣,殺敵報國!”
李敬的故事,岳飛在剛才已經(jīng)聽磁州官吏敘述。
人家麾下兩營人馬,領(lǐng)軍千人,殺敵數(shù)千,自己只帶了十幾個鄉(xiāng)軍親兵,跟著相州義軍也不過擊殺金狗百人。
兩人同聲見禮,抬頭之后岳飛連忙又開口。
“賢弟軍械精良,戰(zhàn)法自成一家,我有意誠心請教,不知賢弟愿意傾囊相授否!”
岳飛此時已經(jīng)二十多歲了,年齡比種彥鴻,李敬要大,
性情耿直,不善交集。
眼看李敬稱呼自己為兄,也沒想其他,微微有些臉紅,坦然接受了。
“鵬舉兄客氣,你我一見如故,有緣在磁州共屠金狗,沙場并肩手足,本來就是天大的緣分,章丘義軍隨時歡迎鵬舉兄前來交流!”
相州援軍汝滾滾洪流殺入敵陣。
兩個銀甲白袍小將的英武,讓城頭上觀戰(zhàn)的所有人記憶猶新。
英雄所見略同,眼看此少年跟自己一樣,判斷李敬可以堅持到天黑,果斷選擇一個最佳的出擊時機,宗澤則興奮的走到岳飛和李敬之間,舉起他們雙手!
“善,大善,國家危亡之刻,我大宋英才輩出,乃國家民族之幸,立刻鋪排酒席,本官要跟三位少年英才暢飲!”
“宗大人,向前查看章丘義軍戰(zhàn)壕,注意到這幾件寶貝沒有!”
在李敬身邊的黃燦一直沒有開口,讓人把虎尊炮,滑輪硬弩,洛陽鏟抬了進來。
“宗大人,本官想上書天家,表彰李二郎功績,尤其是這洛陽鏟,堪稱金軍騎兵之克星!”
“我也正準備上書,黃大人和本官各書一份,然后相互印證如何?”
宗澤和黃燦說完,一起大笑,然后轉(zhuǎn)身準備走向案板。
李敬卻開口了。
“黃大人,宗大人,切勿把洛陽鏟說的過于神奇,陷落馬蹄的小洞,乃左道奇門,時間長了,金軍定然知道,覆蓋一塊木板可破!”
宗澤拍了一下自己腦袋,李敬說的及是。
宋軍哪怕在陣前挖上再多的陷蹄坑,金軍若有準備,用輔軍在前覆蓋木板可破。
可憐完顏宗望,號稱當世名將,這也沒想出來。
還傻啦吧唧拿著人命沙土去填坑。
“二郎切勿妄自菲薄,世間戰(zhàn)法皆有弱點,行軍布陣兵無常態(tài),需靈活運用。你之戰(zhàn)陣地壕,自成一家,金軍若通過了陷蹄坑,面對壕溝里探出的長槍,還要吃大虧,即便鐵浮圖馬腹也無甲,你定能讓完顏宗望痛徹心扉!”
磁州之戰(zhàn)奠定勝局的第一時間,宗澤就派人快馬送入汴京報捷。
如今這份奏報,更多的是細數(shù)戰(zhàn)斗經(jīng)歷,提攜有功人員。
黃燦寫著寫著,突然發(fā)問。
“李二郎,你可有功名在身?”
李敬無奈的搖頭,大宋科舉跟明清很不一樣,雖然分為三級,可是最后兩級都在京城,其實只有兩級
一級是由各州舉行的取解試,一級是禮部舉行的省試.
解試優(yōu)勝者都是貢生,個個都是寶貝,也都在準備省試殿試,家里有點錢的還在京城太書院讀書。
哪有可能出來跑馬幫。
黃燦問完,看見李敬搖頭,自己也搖頭。
宗澤卻明白他的意思,大宋武將一途太艱難,進士及第,哪怕最后一名也是七品官,從七品到正一品,只有十四級別,武將卻有五十三級。
不光級別多,晉升還特別難。
光一個七品附近的勛職,就可以讓你蹉跎數(shù)年。
重點是,一般武將,哪怕功勛卓著,成為五品基本就到頭了。
前面幾品的軍職,大部分都是文官轉(zhuǎn)任或者宗親權(quán)宦親任的。
沒有前途。
李敬卻很坦然,別說他不通經(jīng)義,就算是現(xiàn)學(xué),下一次的科舉也得到紹興十一年去了。
中間還隔著宋高宗趙構(gòu)一路被金兀術(shù)追殺到江南的建炎四年。
也就是未來十六七年,社會因為金兵入侵動蕩,根本不會有科舉。
時局如此,棄文習(xí)武,殺敵報國才是正道。
好男兒何懼前途艱險。
兩人寫好了奏報,又分別交換了意見,其間黃燦還找李敬商議李敬義軍中其他頭目的軍功,宗澤也找到李松商議相州援軍軍功,兩人對照以后,再次改寫,最后完成又交換檢查,眼看著信使八百里加急離開。
方才坐下來吩咐廚房準備請功酒宴。
黃燦拉著李敬出去,讓他照前幾日煮馬之法,送點馬肉過來,磁州州府盡管此番有所繳獲,也不富裕,磁州守軍和相州守軍都沒敢去西南高地動義軍斬殺的馬匹。
“二郎,可惜汝沒有功名在身,連貢生都不是,我欲上書天家,賜你同進士出身也不能,剛才我和宗大人商議,章丘義軍整體擢升為廂軍,任歸屬齊州廂軍,暫借磁州,軍餉由磁州撥發(fā),舉薦你任職指揮使,陳仁俊,吳侃為副使,節(jié)制所部兩營兵馬!”
和黃燦素未平生,他跟宗澤能承認在磁州權(quán)宜之計所招募的精壯成為廂軍。
李敬已經(jīng)很感謝了。
歸屬齊州也是好事,畢竟陳仁俊他們一百號人,本來就是齊州廂軍。
“宗大人細數(shù)你的功勛,一介白身開始計算,一次性晉升十三級比較有把握,宗大人保舉你為從七品,武經(jīng)郎!成與不成,還是看官家能不能記住李格非先生和易安先生。”
宋朝蔭官很多,很多官員子弟會因為祖上的蔭余,破格被朝廷錄取為官。
種師道就是蔭官。
宗澤和黃燦在奏折上把他和李清照,李格非的關(guān)系寫的很清楚。
戰(zhàn)功不夠,余蔭來湊。
人家十年寒窗苦讀,三試如同萬軍過獨木橋,進士外放也才正七品官,李敬在磁州保衛(wèi)戰(zhàn)一仗也能混個從七品。
這也是碰上了宗澤和黃燦,換個私心做怪的官員,毫不猶豫的會把磁州之戰(zhàn)的所有功績撈在自己身上。
“謝過黃大人,宗大人!”
“等朝廷對此戰(zhàn)嘉獎下來,你向天家獻出炒鋼法,我和宗大人再次聯(lián)名上書,也許……”
“黃大人,我前日所言,你可曾想過,當下局勢,磁州不適合作為朝廷官辦鐵坊所在?”
黃燦笑了笑,以為李敬舍不得炒鋼執(zhí)法,剛想說,又看李敬繼續(xù)說下去。
“齊州,淄州也有煤鐵礦藏,適合冶煉,重要的可以選址泰山腹地,金人騎兵不能輕易進入,秘密轉(zhuǎn)移大宋北方冶煉中心的同時,加強齊州戰(zhàn)備,遠比現(xiàn)在獻上炒鋼之法,被漢奸送給金人更強!”
“齊州以北也是一馬平川,遷移朝廷鐵坊不是小事,不要想太簡單,磁州城之所以短時間可以組織如此之眾義軍守城,是因為大量礦工存在!”
李敬當然知道,礦工很重要,若非磁州數(shù)萬煤礦,鐵礦礦工在第一次金軍南下時候脫逃過半,太行山上躲避戰(zhàn)亂以后回來,宗澤就算是三只眼,十八條胳膊,也很難短時間組織如此規(guī)模的守城戰(zhàn)。
“國難當頭,宋軍急需軍械鐵器,磁州可以繼續(xù)生產(chǎn),制定應(yīng)急預(yù)備方略,如戰(zhàn)局惡化,隨時可以撤往齊州!黃大人應(yīng)為磁州所在北方官辦鐵坊謀一后路,防備金人長期襲擾或者永久占領(lǐng)!”
雞蛋不應(yīng)該放在一個籃子里,黃燦當然能聽懂李敬說的道理,
更何況多一個大型冶煉鐵廠,對大宋日趨嚴峻的戰(zhàn)事大有裨益。
“齊州真有可供巨量開采的媒鐵?”
“絕非戲言!”
“天家未必可以撥付天量錢財,筑路開礦!”
“可以三司鐵案派遣官員替朝廷控股,商家出錢糧,共同持股!”
“需要本官怎么做?”
保家衛(wèi)國從來不是撕裂的,李家在濟南府影響巨大,汴京城破后,瞎眼的趙構(gòu)任命劉豫為濟南府知府,劉豫殺關(guān)勝投靠金狗,在金人扶持下稱帝,號大齊。
殘酷鎮(zhèn)壓百姓,還帶著山東子弟,屢屢成為金人進攻南宋之馬前卒。
李家人不是南渡,就是被殺。
“最好黃大人能自薦擔任濟南府通判兼職三司派遣使!”
黃燦一愣,然后沉思起來。
要知道,濟南府通判是正五品,自己才從五品。
“這恐怕……不過官家若知道本官為朝廷新開一個北方冶煉中心,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