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跟官家派來的近侍抵足而眠。
從鄭懷的口中,他印證了李敬和黃燦的更多判斷。
官家上位以后,欲一番作為。
可是朝廷被六賊把持,除掉六賊。
剩下的也不是什么好鳥,李邦彥,吳敏,唐恪,耿南仲,張邦昌,滿朝皆是昔日蔡京童貫的黨羽。
一個個怕禍及自身,頻繁朝太上皇身邊跑。
偏偏這時候增援山西的戰(zhàn)事失利,種師中殉國,這些官員就把槍口對準了李綱。
欽宗也憤怒,當場就解除了李綱的相權。
流放李綱以后,更無人可用。
還屢屢受到太上皇責難,兩個皇帝看似父慈子孝,矛盾已經延伸到朝堂的諸多角落。
太上名義上是太上,漸漸開始收攏三省各部了。
徹夜長談以后,宗澤沒有了升官的好心情,憂心忡忡。
黃燦又派人來了。
他本來打造完了一批軍械,想運出來找宗澤,宗澤沒找到。
斥候發(fā)現(xiàn)了金狗。
金軍越五千騎兵,一萬余步卒,從真定府出發(fā),沿著磁州相州和大名府之間,南下了。
頓時把黃燦送軍械的想法給嚇回去了。
急忙派兵分三個方向南下,日夜兼程,通稟宗澤。
終于在李固渡找到了宗澤。
這讓宗澤煩悶的很,軍中將領連昨夜大勝的喜悅也被沖的一干二凈。
曾幾何時,擊潰東路金狗,迎戰(zhàn)西路金狗,這是宗澤短期的戰(zhàn)略目標。
昨夜拼死硬戰(zhàn)。
俘虜加上擊斃,現(xiàn)在得到統(tǒng)計數(shù)字金狗陣亡兩萬以上。
宗澤軍的傷亡也有一萬多。
剩下的金狗一分為二,一部分沿著黃河西逃懷州方向。
一部分敲碎了黃河面正在封凍的薄冰滿載馬匹和兵士,連船只和船夫,也被金狗押著全部渡河了。
現(xiàn)在想立刻渡河追擊,也不可能,渡口北岸根本沒有船只可用。
就算即刻打造,收攏船只,恐怕湊到可以運兵數(shù)量之前,黃河水面也會被冰層覆蓋。
打完了東路軍,渡河以后很可能碰上金狗西路軍。
熬了一夜的宗澤睡不著,拉著李敬正在為兵力不足,如何分兵殺敵頭疼。
特娘的,金狗援軍還來了。
“鄭都知,眼下河北軍和濟南府廂軍孤掌難鳴,你可有良策?”
宋欽宗最恨童貫楊戩這種權宦,連楊戩死了以后的賜封也在年初被欽宗追回,這個節(jié)骨腦上,鄭懷豈敢妄為。
“咱家就是一殘廢,豈知道戰(zhàn)陣之事,此番血戰(zhàn),我宋家健兒死傷無數(shù),跟金狗以命相博,咱家會如實稟報他們的功勛,宗帥盡管自作主張,咱家絕不會回京后說人長短!”
剛渡河,就撞上金狗,鄭懷覺得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霉。
眼睜睜看著一個個護衛(wèi)死在眼前,圣旨還被金狗所毀,那毀的哪里是圣旨,是他的命,
回去以后,不死也要脫三層皮。
更何況被殘暴的金狗抓住。
正當他萬念俱灰的時候,宗澤還打來了。
把宋軍懼怕的金狗打跑了,斬獲無數(shù),也把金狗拘押的李固渡百姓都放出來了。
甚至因為此戰(zhàn)戰(zhàn)果巨大,宗澤寫好戰(zhàn)報,派兵渡江以后,讓他帶兵回去復命。
巨大的轉折讓他喜極而泣。
他知道,官家聽聞如此喜訊,肯定會赦免他丟失圣旨的罪過。
宗澤不僅救了他一命,還是兩次,還讓軍中挑出繳獲金狗的部分極品皮毛給官家?guī)Щ厝ィ斎恢С肿跐伞?p> 可是宗澤真的很難。
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他這個天下兵馬副元帥,指揮不了禁軍,也不知道汴梁城的防御,是不是像李敬說的那么不堪。
議和派還跟傻乎乎的被金狗利用。
“賢侄,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分兵?”
“不分,修整訓練,準備渡江,殺向京畿!”
黃河正在封凍,也許一周,也許十天,宗澤軍才能渡河。
這個節(jié)骨眼太要命了,難道在這李固渡巴巴的等著渡口結冰。
“就這么任憑逃向懷州方向的金狗在我大宋境內殺戮?”
這是群失去所有輜重補給的強盜。
饑渴會讓他們極度瘋狂。
宗澤閉著眼睛都能想象沿途百姓是何等遭遇。
“雖然不知道完顏宗望在河對岸還是西逃軍中,可他們最終的目標,還是渡河,直抵汴梁!也許用不了半月,寒冷的黃河冰面就可以踏馬過河?!?p> “還是不妥,讓趙不試和岳飛帶滑州,浚州軍追擊如何!”
“李固渡一戰(zhàn),我們的火藥,箭矢消耗很大,渡河以后,極可能碰上金狗西路軍,現(xiàn)有庫存無法支撐我們跟大股金狗血拼!”
磁州有原料,李敬發(fā)明的水力車床磨床,生產箭頭和木棍極快。
宗澤從磁州出發(fā)已經十來天了,黃燦帶著哪里的工匠片刻不停的在生產。
李敬的意思,趁著黃河沒有完全封凍,可以派人在浚州,滑州收集火藥,派人去磁州接應軍械箭只。
“賢侄,你是擔心趙不試,岳飛碰上東路金狗的援軍?”
這是肯定的,李敬就不信,宗澤軍明明已經擊潰了完顏宗望,金狗從真定府派出的不到兩萬援軍還敢來碰石頭。
再說,未來幾日黃河處處都會封凍。
渡口屆時不再是戰(zhàn)略要地。
金國援軍完全可以繞過李固渡渡河。
如果李敬在追擊軍中,也許能多幾分把握,可是現(xiàn)在宗澤不敢放他去追擊金狗。
渡河之后,搞不好一場惡戰(zhàn)等著他們。
金狗就是強盜,兩路金軍收獲各顧各。
去歲東路軍兵臨城下,是分到了甜頭的,完顏宗望麾下將領賺了個盆滿缽滿,一個個帶著大量金銀回家。
而西路軍受阻山西,一無所獲,眼紅的無以復加。
完顏宗翰此人,戰(zhàn)場指揮能力不在完顏宗望之下。
“宗帥,盡快收攏小船,護送鄭都知渡河,李固渡金狗吃了打敗仗的捷報趕緊報回去,提振朝廷主戰(zhàn)派的信心,汴京的船上人不出力,我們岸上人腰累斷了也不行!”
宗澤想讓種彥鴻護送鄭懷,想了一下,手里沒有拿得出手的幾個將領,種彥鴻如此年輕,萬一陷在汴京,豈不可惜,于是沒有開口。
“賢侄,你和種賢侄商量一下,選兩百精干士卒,護送鄭都知從下游滑州境內渡河,將領一定要選好,此番回京極可能遭遇金狗大隊主力!”
“喏!”
眼看著李敬轉身,宗澤又叫他回來。
“賢侄,向西的金狗不能不管,他們都是強盜,若身后沒有追兵,更加肆無忌憚殺戮我大宋百姓,你還是把趙不試和岳飛給我叫來,你也要回來,跟我一起親自囑咐他們一路小心!”
“喏!”
說完的宗澤,揮了揮手,讓李敬去辦。
自己不顧熬夜熬紅的雙眼,一屁股坐到了中軍大帳鋪設的皮毛上。
沉思著怎么書寫書信,讓欽宗堅定的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打敗金狗,若信不過自己能戰(zhàn)勝金狗,則派出康王回京議和,圣上移駕南方。
金人殘暴無恥,切勿相信金狗任何誘騙。
哪怕金狗兵臨城下,也切記不可親自犯險去找金狗議和。
他也要跟鄭懷商議,如何措辭李固渡大捷的功勞,期望官家能如實撥付廂軍和義軍撫恤,不能寒了陣亡和受傷將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