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得了閻立本的邀請，袁天罡帶著徒兒前不久進(jìn)奉的嶺南香茶，奔向閻家大院。
熱水沸騰，香茗縈繞，坐于土炕上的兩人猶如身在云里霧里。
袁天罡瞧著正趴在跟前，翹著身子，給土炕爐子塞木炭的女仆出神，半日才道出幾句話來：“倪土小子的確聰明，能夠?qū)⒋妒轮馉t融入到居室內(nèi)，讓很多人不必再遭受寒冬之苦了。”
“都說道中之人不食人間煙火，看來袁天師準(zhǔn)備要遁入俗世了？”
袁天罡聽出閻立本話里的譏諷，便冷冷一笑，說道：“不食人間煙火，那是仙人。我等皆是凡人，不食不喝，怎能度日？”
閻立本聽聞后哈哈大笑起來。
女仆給兩位斟茶后便退出了居室。
閻立本先是一番道歉：“并非我有意躲著袁天師不見，這幾日每每早朝后，陛下必宣老夫覲見，也就索性每日清晨便在太極宮前等候了?！?p> “圣上對大明宮一事有些急切了?！?p> “確實(shí)啊，從貞觀八年停滯，到如今已擱置二十八載，再耽擱下去，原本打下的地基可就要腐爛了?！?p> “要說呢，長孫那老家伙又紛紛邀功了，他說一直替陛下掛念此事，要不然也不會在上月令盧國公率先砍伐十萬棵粗壯樹木?！?p> “懲治人的法子，誰人都看得分外清楚。他卻搖身一變成為先見之明?？蓯u至極啊！”
袁天罡呷一口茶水，冷眼瞧了閻立本一眼，“最近他追這大明宮修建之資，追得要緊，看來是打定了這幾十萬兩黃金的主意了。右相兄可要當(dāng)心了?！?p> 閻立本冷哼一聲：“他長孫無忌的手伸得很深啊，今日還上折子討論更正大明宮之名，被陛下駁回了?！?p> “文王有明德，故天復(fù)命武王也。文王，武王相承，其明德日以廣大，故曰大明。明宮如同未央宮之名也出自《詩經(jīng)》一樣，都是以周王的勤政賢明作為榜樣的一種自我的鞭策。長孫老夫改此名，難道是想把大明宮改為長孫宮嗎？野心倒是不小。”
閻立本冷哼一聲，說到：“大明宮想要易名，可絕非易事。名字所在在于陛下對先帝和賢臣的寄思。”
“此話怎講？”
“今日陛下已經(jīng)言明，大明宮初建之時，從工地上曾挖掘出過一面古銅寶鏡，魏征認(rèn)得是秦始皇曾經(jīng)用來清除異己的鎮(zhèn)國之寶，叫秦鏡。傳說它能照見人體內(nèi)的五臟六腑，纖毫可見。更重要的是它還能照出群臣的忠奸、國運(yùn)的興衰。”
“陛下言說，此寶鏡被安放在先帝的寶庫內(nèi)，等到大明宮竣工之后，秦鏡就要被懸掛在朝堂上震懾妖邪，明鏡高懸之妙，在于有寶鏡鎮(zhèn)守，自是一派的正大光明，所以大明宮也就理當(dāng)有此名號了?！?p> “甚妙，有機(jī)會，老夫想要去親眼看一下這枚秦鏡的妙處。”
“還是等長孫老匹夫把宮殿蓋起來再說吧！”
袁天罡對閻立本的失落表示同情，便轉(zhuǎn)移了話題?！袄系老胍挠^星樓可否加上？”
“已經(jīng)有了！”
“有了？圣上真是愛溺老道啊！善哉！善哉！”袁天罡對李治的暖心之舉表示出異常的欣慰感來。
“哪是你我的功勞啊，是盧國公老程說服陛下的。”
“程咬金？他為何主張建造觀星樓？”
“程知節(jié)在奏文中曾有言，文林郎倪土在潛心制作一種可以一望萬里的神器，使人具有千里眼之神技，圣上對此甚有興趣。武昭儀則借機(jī)言說可以建一座高達(dá)十層樓的觀星樓，等到神器一出，便可觀天象測我大唐運(yùn)勢?！?p> “善！沒想到倪土不經(jīng)意的一個神器便說服了圣上。老道曾不止一次進(jìn)言，卻沒能說服陛下，沒想到倪土這小子幫老夫解決了大麻煩。心事已達(dá)成，老道是否要親自前去道謝，另外看一下他言及的神器是否能夠制造出來?！?p> “哈哈，道謝是假，窺探是真啊！”閻立本對虛偽的袁天罡一番嘲笑。
袁天罡也不失時機(jī)地用笑來化解這一尷尬。
解決了心頭事，袁天罡心里自然開心不已。
想想能在以后住進(jìn)一個高約十層樓高的觀星樓，每日夜間，星空燦爛之夜，手可摘星辰，簡直要多美就有多美。
袁天罡端起茶杯，喝著茶水也覺得是人間美味。
“袁師，不知廢王立武的傳言是否是真實(shí)的呢？”
閻立本這么一問，將正在喝茶的袁天罡一下子給憋住了。
他驚恐地抬起頭來詢問：“誰說的？”
“甭管誰傳出來的，但我知道最開始出自誰之口?！遍惲⒈倦p眼狠毒地看著袁天罡。
袁天罡內(nèi)心狂顫，脊背也在陣陣發(fā)涼。
要知道能說出“廢王立武”預(yù)言的，除了李淳風(fēng)便是他袁天罡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醉酒后對誰說出了這一驚天大密，竟然透露出去了，遭天殺的厄運(yùn)馬上就會降臨。
李治或者武媚娘，抑或者是長孫無忌，再或者是王皇后，會為了息事寧人直接砍了自己。
以此昭告天下，這是老道別有用心地蠱惑人心。
想到這里，袁天罡從頭頂一直涼到了尾巴骨。
渾身一哆嗦，手中的白玉杯子直接滑落，掉落在桌面上。
剩余的茶水都撒了一桌子。
閻立本一皺眉頭，為他那心愛的白玉茶杯差點(diǎn)兒被摔碎而心疼地霍霍的。
不過，看到這個一向神秘莫測的袁天罡，竟然因?yàn)樽约旱囊痪湓挾酱绱髞y，到底還是有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
“袁師，怎么了？身體不適嗎？聽說孫神醫(yī)最近研制了一種新的摸骨療法，以火為武器，以人體的穴位為基本，可以做到治未病，除病根。目前整個長安城的權(quán)貴們，都在花重金邀請孫神醫(yī)上門療病呢。老夫派老管事前去探尋，聽說排隊(duì)的已經(jīng)排到一千號以外了，若想加塞，得花千金?！?p> 袁天罡為了掩飾剛才的驚慌，重新自斟茶水，捏起一小盞茶來，吹一口氣，呷了一口，隨口取笑道：“從未聽說孫神醫(yī)有這訣竅，難不成又是那個倪土小鬼的怪招？”
“正是！聽湯疾醫(yī)說，之所以受費(fèi)用是給那個倪土賺取知識產(chǎn)權(quán)費(fèi)?！?p> “噗！”袁天罡一口茶水直接噴了出去。
“聽說孫神醫(yī)去了一趟營地，跟倪土學(xué)到了很多稀奇醫(yī)術(shù)，而廢王立武也是出自倪土之口?！?p> 袁天罡高懸著的擔(dān)憂之心這才放進(jìn)肚里。
不過，他到底還是納悶了：“他一個豎子怎么會知道這個機(jī)密？”
“哦？難不成這是真的預(yù)言嗎？”閻立本看待袁天罡的眼神里多了一份質(zhì)問。
袁天罡一下子又呆住了，不知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