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類的慘劇
“老頭子,還行不行!”趙崢一邊緊緊扶著老頭子瘦弱的身體,一邊緊跟著前方的人群,不敢掉隊。
哪怕他平時堅持鍛煉的身體,在此時也快要不堪重負(fù),只不過是求生的意識在支撐著他。
為了老頭子,他也要堅持到底。
但此時此刻,誰不是為了那一線生機啊。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寂靜的夜中,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哀嚎聲、求救聲與利齒啃咬骨骼的聲音,就像是深夜中突兀響起的樂曲,盛大清晰。
那一聲聲悲慘的哭嚎,就像一針針強心劑打在逃亡的人們身上,無論那聲音傳來的地方是有他們的親人還是朋友,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在生命攸關(guān)的時刻,讓自己活著才是人類最原始的欲望和真實。
“媽的,就算跑死了也不能被咬死,太他么悲催了?!崩项^子上氣不接下氣的邊跑邊說道。
“呵呵,你別吭聲了,娘的,我差點岔了氣?!壁w崢被老頭子此時仍然保持不正經(jīng)的本色差點逗笑岔氣。
“前面的快跑,他們追的近了,快跑........”隊伍后方有人在高聲呼喊道。
可是堪比萬馬奔騰場景下的眾人,沒人會理睬他,因為所有人此刻腦中都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可是現(xiàn)實不由人,在那聲呼喊聲消失后,更加逼近的慘烈叫聲就從隊伍后方傳來。
惡鬼追上來了!
就在眾人心生無望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往右跑,右面那里有個洞口!”
聲音在寂靜如灰的逃亡隊伍中突然響起,從一個隊伍傳到另一個隊伍,從幾十人傳到幾百人、幾千人、幾萬人,直到荒原之上的幾十萬人。
一個個帶著希望的聲音,如同海上突然卷起的海嘯,瞬間直接淹沒了身后那正在上演的捕食慘劇。
本來無頭蒼蠅一般的隊伍,突然轉(zhuǎn)了方向,向右面那個可見的山洞口跑去。
“有救了!”
這是此刻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隊伍中每個人心中的唯一聲音。
從西北、西南和正西方匯聚而來的天寶城的幾十萬居民,就像一條逐漸被蠶食尾部的長蛇,瞅準(zhǔn)那個象征生機的山洞口,狂奔而去。
數(shù)百支隊伍逐漸匯聚成幾十支,十幾支,向著前方寬有三十多米,突兀的佇立在地表的山洞口飛奔而去。
塵土飛騰,大地轟隆,每個人的嘴巴都在用力呼吸,每個人無亂男女老幼,都在拼了命的用盡全身力氣去向著那個此生象征希望的洞口求存而行。
但是,幾十萬人在幾十米的寬度之間,當(dāng)然不可能全部通過,這就像一道不平等的高考選擇題,只有先進生能夠解出答案,到達彼岸,大部分的陪考都將化作鋪墊他們沖向人生新高點的百萬枯骨。
在惡鬼兇殘的追擊中,逃亡隊伍的前方,幾十萬人為生機的爭奪才是今晚最大的悲劇盛宴!
“嘩啦啦”
“嘭嘭嘭”
“轟啦啦”
十幾支匯聚了幾十萬人的隊伍就如高速飛馳的十幾輛列車,在瞬間碰撞出軌。
每一支隊伍前方的人群都紅了眼,鐵了心,為了生存,為了不讓那親眼所見的慘劇發(fā)生在自己身上,每個人都玩了命的向前狂奔,直插洞口。
于是大碰撞也同時發(fā)生。
鮮血如同煙花般爆裂開來,彌漫了每支隊伍最前方的一片天空,如同轟然升起的血雨,嘩啦啦的揮灑下來,砸在前赴后繼的人們身上。
隊伍在碰撞,在倒塌,在一節(jié)節(jié)的斷裂,但是身后的人們也在忘我的向前沖鋒,為了生存,這是每個人唯一的意識。
此刻所有的道德倫理,都在被人類本身最原始的欲望所吞噬,戰(zhàn)爭真正擴散到每一個人時,這個現(xiàn)代化的科技社會就會在一瞬間被打回原形,回到最初最原始的,森林斗爭!
弱肉強食的法則一直都在,只不過被絢麗的理論所遮掩。當(dāng)華麗的倫理外衣被迫脫掉,展現(xiàn)在這個青天明月世界之下的,仍是從前那個哭著說我好冷,我也好餓的孩子。
我們其實都沒有長大,只不過是一個個在拼命的比較中度過一生的長不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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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崢此刻腦袋轟轟響。
他搞不懂眼前正在發(fā)生的情況。惡鬼的追殺,人類為了生存的碰撞。
同一刻,無數(shù)的生命在凋零,本來生活在安寧平靜中的人們,在天降神物后就注定將要走向一條被大清洗的絕命之路。
他感到此刻沒有對錯,沒有恩怨。都只不過為了自己最原始的欲望行事。
人類如此,又該怨誰?
欲望所致,無畏功德。
但是接受文明教育十幾年的他,還是接受不了,人類如同禽獸一般沒頭腦的無辜死亡。
為了生存去死亡,只為爭得那一絲的生機,或者是此刻的生存早已沒有了原本的意義,活著要不是可笑的,要不是可悲的,要不就是,一生忘不掉的痛。
死亡,也許是他們此刻最幸福的解脫,因為在十幾萬的身后,那浮尸萬里的繁華都市中的百萬尸首里,有他們的家人、愛人、朋友,或許還有悔恨沒有一起走的自己。
“老頭子,如果能活下來我就要你的破鏈子?!壁w崢在周圍呼嘯的哀嚎聲中大聲吼道。
也不知道老頭子聽沒聽到,他只知道身前的人越來越少,腳下踩過的柔軟的尸體與粘稠的血水越來越多,仿佛會這么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
“來了!”
此時趙崢眼前突然一亮,并不是因為有了光,而是那個不大的洞口終于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還有一百米的距離,但四面八方都是脫去了社會屬性,完全釋放自然屬性的瘋魔同胞。
是可憐還是可恨,此時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跑進那個洞里,活下來。
也許那里面是一個可以逃出生天的通道,也許,會是萬丈深淵或者一道只有五米長的死胡同。
但在此時,一個洞,就可以成為意志完全被擊碎的無辜人們的唯一生路。
近了。
五十米.............
周圍的腳步聲震耳欲聾,越來越大。
三十米.............
腳步揚起的塵土如同沙塵暴洶涌彌漫而來。
十米..................
彼此間的氣味都已經(jīng)能夠傳送到鼻孔里,汗味、血腥味,還有最為濃重的恐懼的味道。
到了!
“轟”
人群狂雜,呼聲瘋亂,腳步交錯,呼吸碰撞。
趙崢瞄準(zhǔn)正面的山洞口,一手拉著感覺快要跑斷氣,只是憑借他的支撐和自己殘存的意識在奔跑的老頭子,閉著眼睛沖了過去。
“死就一起死吧!”趙崢大喊。
也不知是對著那狂亂沖來的人群,還是身邊已將差不多快掛了的老頭子。
一瞬間,就像是永恒。
趙崢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方開闊的向前方綿延的看不到頭的甬道。三十米寬,越往里面越寬敞,沒有燈光,卻有墻上鑲嵌的珠子在提供光亮。周圍的空氣沉悶帶著潮濕的苦澀氣味,卻讓趙崢感到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進來了!”
危機之中,趙崢在亂陣之中竟擠進了這一方山洞。
此刻活著的欲望讓每一位逃進來的先進者們都更加的壯大。
山洞里腳步聲轟隆如海潮翻滾,直向前去。
在他們身后,是一個個正在不斷累增的悲劇。
“老頭子,我,我們活了!”趙崢向一旁看去。
只見老頭子臉上毫無血色,蒼白如紙,整個身體已經(jīng)是被趙崢提溜在手上,出氣大于進氣,明顯一幅“老子差不多要跟這個世界告別”的樣子。
“老頭子,你你你,掛了沒!”
沒有回音,隊伍還在前進。只不過身后人群的腳步聲越來越小,那相比數(shù)以萬計的人群,狹窄的洞口此時應(yīng)該是被無數(shù)尸身給掩埋了,徹底阻斷了后者的生路。
趙崢顧不上這么多,此時他在想,哪怕是一具尸體,他也要把爺爺給妥妥安葬,絕不能成為眾人的腳下泥,惡鬼的口中餐。
在經(jīng)過不住地彎道、上下轉(zhuǎn)彎后,眾人再也聽不到身后的慘叫聲與惡鬼的呼嘯。
安靜的有著珠子淺淺光照的洞中甬道內(nèi),僥幸逃生的人們在漸漸放緩速度,心安之后的碩大疲憊正在以荒古巨獸般的兇烈沖擊而來,直達心肺。
“咚咚咚”
隊伍前方不斷有人摔倒,整個隊伍都如同一條綿軟的蛇般,在松垮下去。
不斷的倒地聲此起彼伏,而有的人在用力喊著,“別坐下休息,走一走,否則就起不來了.........”之類的話。
但是巨大的身心疲憊與劫后余生的慶幸放松,讓絕大部分人都如同一灘爛泥似的倒了下去,此前還轟轟烈烈直要沖出星球的狂烈者們,此時都倒在了自己的心安理得之下。
許多人都再也沒能起來。
玄幻面前,科學(xué)有時候就是救命稻草。
趙崢平時都在堅持鍛煉身體,所以他也知道,劇烈運動之后如果猛然停下來的話,很可能會造成血洗供應(yīng)不足,心臟突然停滯,引發(fā)生命危急。
他跟隨者隊伍停了下來,但沒有坐下,而是挎著爺爺在到了遍地的人群中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不斷走著。
即是為了讓身體適應(yīng)緩慢剎車,又讓自己能往前多挪移幾個順位。
直到他感覺自己呼吸逐漸平穩(wěn),心跳也慢了下來,這才找了一處空地,把爺爺放下來,自己靠著墻,強迫著不去蹲下或者坐下。
一瞬間,身體和情緒的雙重放松,汗水如注,頃刻間就從他的每一個毛孔狂涌而出,讓他一時間如同洗了大澡般,渾身濕透,汗水如瀑。
“老頭子,老頭子..........”
趙崢喘著氣,邊擦著汗水,全身緊靠著墻壁叫道。
身下,老頭子如死人一般,躺在地面沒有呼吸。
“臥槽,真不會把老頭子跑死了吧?”趙崢實在是沒有勁,只好用腳尖踢了踢他的身體。
軟綿綿的一動不動。
“亂世之下,人命如草啊.......”趙崢感慨道,但是他此刻也沒有什么可以悲傷,生死這種事,在災(zāi)難面前,就像是一道致命的單選題,對則生,錯則死,沒有第三種出路。
索性好的是,去往輪回的路上,會有很多人的陪伴。
趙崢已經(jīng)沒有力氣去悲傷,經(jīng)歷過幾十萬人他逃亡后,他明白了,世界不再一樣,于其悲傷,不如將死去的人好生安葬。
“老頭子,以后如果我能活下去,我會給你多燒點紙錢的?!壁w崢唉聲嘆氣道。
“嗯,還算你有孝心,說歸說,做歸做,我信你個鬼啊,小崽子!”
老頭子雙手撐地,竟離奇的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