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少邦倒是淡定,臉上不動聲色,這么久了,他已經看開了,有解,很好,無解,亦無妨。
夏桐嚴謹?shù)氐溃骸叭孕璐竽懺囂?,單純妖毒我有八成勝算破解,單純血印術,相信痕兒也解的開,只是這兩樣東西混在一起,我是頭一次遇到,目前把握不大,僅有三成吧?!?p> 三成,總比一成都沒有強。
白無絕燃起希望。
“皇后殿下盡管試,左某全力配合?!弊笊侔畹馈?p> “醫(yī)者最喜歡蕩北公這種人了,配合,是成功的關鍵一步,在醫(yī)藥師口中,你就是一個合格的活驗了?!毕耐┬Φ?。
白無絕當即道:“我馬上回去準備纏絲妖油和盤龍姜,爭取早日再來。”
“纏絲妖油市面上搞不到,你找我的副將耿善,他有辦法。”左少邦道。
“好?!卑谉o絕點頭。
“還有盤龍姜,最好要黑色的,多多益善?!毕耐┙淮?。
“黑色盤龍……”白無絕記下了。
“哦,這個烈參丹給你,可防陰蜈藤之毒,以免誤碰?!毕耐┙o她一個藥瓶。
“謝謝母后?!卑谉o絕恭敬接住。
左少邦想了想道:“七日別來,時間太短了……十日吧,緊鑼密鼓至少十日,十日后,辰時,我們仍在此處相見?!?p> “仍在此處?”白無絕環(huán)顧一圈這山高風冷之地,“師兄還是不打算請我喝茶咯?”
“說了獵宮諸多不便,你還……”左少邦揚手。
“師兄饒命!”白無絕抱頭往崖邊跑。
知道她這是真要走了,左少邦道:“十日后,師兄我把獵宮的爐子茶具搬上來,烹茶等你?!?p> “師兄第一杯茶飄香的時候,我定聞香而來?!卑谉o絕縱身一躍。
而崖上兩人,卻原地佇立了良久。
底下當巽正等的犯困,坐在地上,抱著雙膝,把臉埋在膝間打瞌睡。
但聞風聲驟急,他猛地抬起頭。
一團黑影從天而降,嚇了他老大一跳,連滾帶爬讓去一邊,黑影好巧不巧落在他方才坐著的地方。
似乎還打了一個趔趄。
“二小姐?”當巽眨巴眨巴受到驚嚇的眼睛。
白無絕緊閉雙目,暖黃陽光掃在她臉上,居然絲毫沒有提升她的氣色,反而顯得她臉色煞白的不正常。
“二小姐?”當巽又喚了一聲。
白無絕吐出一口長氣:“干嘛?”
“你……沒事吧?”當巽問。
“沒事?!卑谉o絕道。
“你神色好像……”
“走了?!?p> 回到平獄城的時候,已經朝霞滿天。
一夜未眠,白無絕身上被曬得暖洋洋的,頗感困乏,但她心里裝著事,還是先去了歸心館,請苗芳荷老板給耿善傳信,叫他立刻準備纏絲妖油。
乍一聽纏絲妖油這個藥名的時候,白無絕還沒尋思過來,念了兩遍,終于想起來了,初時在天作之禮的時候,墨連海便用過這玩意兒抵御妖族近身。
而她中了陰蜈散之后,夏桐皇后給她診脈的時候,也說過陰蜈散和纏絲妖油乃五六年前濟瀾醫(yī)殿進獻給北骨的,后被北皇定為軍供,撥給蕩北軍了。
如此說來,市面上還真不易搞到這味藥。
耿善是左少邦的副將,亦曾是蕩北軍中人,弄些纏絲妖油來,應該不難。雖說現(xiàn)在太傅府明著封了,但一如耿善援助何家那樣,悄悄溜出來做點事還是有辦法的。
前夜刑妖,馮淥小城主和斷山斗嘴似乎也提到了陰蜈散和纏絲妖油,只不過被馮濯喝止了,或許白無絕在城主府也能搞到一些纏絲妖油。
好,纏絲妖油的事有著落了。白無絕心松一半,另一半系在黑色盤龍姜上。
當她詢問這味藥材何處購買時,苗芳荷的表情很是迷茫,言說從未聽過這味藥。
這便難辦了。
歸心館都不知道的東西,要么極為隱秘,要么就不存于世,顯然夏桐皇后不會叫她找一味不存在的藥,如此,只能說黑色盤龍姜隱秘難尋了。
十日,她跟師兄約好十日后崖頂烹茶相見,短短十日之內,找出一味隱秘之藥,還得“多多益善”,此時此刻,白無絕才覺得肩上驀然一沉。
拜托苗老板幫忙打聽黑色盤龍姜,她則回了天字號。
而這時的天字號外,里三層外三層圍著人,甚至站不開,有雇了船的,飄在湖上,直把挺敞亮的墨巖牌樓外那點空間圍成了個水泄不通。
如果沒有門前的迷蹤陣和籠著院子的璃華鏡陣,估計人們能不請自入沖進院子里去。
墨巖牌樓底下,馮淥小城主正立在那兒,幾個人在他身后捧著書就“天字號”的碩大匾額。
“搞什么?”當巽擠不進去,墊著腳往里邊張望。
送個牌子而已,居然能引來這么多人,馮淥難不成舉著牌子先游街了一圈?
有家不能回,還懸了一半心,外加困乏疲累,白無絕心情極糟。
當巽瞄了瞄她,沒敢再說話。
馮淥被日頭曬得額頭見汗,他執(zhí)出把折扇,搖開了遮在頭頂,沖身旁侍從打了個眼色。
侍從會意,扯開嗓子喊:“白當家,牌匾送至,還請出門一見?!?p> 不知已經喊了多少遍了,這位侍從的嗓子有些冒煙,這一遍喊完,他干咳兩聲,拿手捏了捏喉結。
過了半晌,馮淥又沖侍從哼了聲。
“白當家,一千紫玉珠送至,請出門一見。”
陽光依舊。
“白……咳!牌匾送至……”
涼風習習。
“白當家,一千紫玉珠送至……”
任他喊破喉嚨,天字號大門緊閉不開,人們翹首以盼,也盼不到一睹天字號當家風采。
誰又知道,此時的白無絕正在人群之中,不耐煩地祈禱人群趕緊的,哪兒來回哪兒去,別擋著她回家睡大覺。
“時候不早了……”馮淥終于也沒了耐心,轉身對眾人道,“諸位見證,天字號牌匾和退還且賠償?shù)淖嫌裰椋救艘延H自送到,我知諸位希望天字號趕緊掛牌,擇吉開張,既然白當家好像不在家,咱們大家把這牌子幫她掛上如何?”
“好——”這建議,一呼百應。
人們紛紛想,掛牌子嘛,又不是拆牌子,白無絕一定會領這份情的。
我謝謝你們……白無絕打了個哈欠,知道還得等會兒才能回家了。
“你,你,你,還有你……你們四個,記住嘍,一定要把牌子掛好,掛正?!瘪T淥指著那幾個抬牌子的人道。
“小城主放心,老匠我干了一輩子匠人,手底斷無差錯,這仨呢,都是我的徒弟,也是打小入的行,制牌掛匾不知干了多少……”
“行行行,平獄城你最在行,聽說這天字號的匾額便是你做的,對不對?”馮淥打斷他問。
“是的,有人給我送了字,叫我照著做,一開始老匠我孤陋寡聞,還以為天字號是個賣酒或者賣藥什么的,后來我才聽說……”
“行了,行了,老匠,就知道你干活漂亮,這不,掛牌子的事也找你頭上了,干吧,好好干?!瘪T淥又打斷他。
“好嘞!”老匠嘴有點碎,但看起來卻是個老實人,他鬢角花白,臉皮皴皺,手也粗糙,滿布繭子,抓著匾額邊緣,如同兩把大鉗子,斷不會滑了或摔了。
他的三個小匠徒弟也不愧他親手所教,托著匾的手,又牢又穩(wěn)。
這時,馮淥又給了侍從一個眼色。
于是侍從一招手,從印跡晶環(huán)里舉出一把三丈有余的長梯,往牌樓上一搭,正好夠著掛牌的位置。
老匠道了聲謝,老當益壯一馬當先爬上了梯子。
眾人仰起頭,非常榮幸見證天字號掛牌的這一刻。
雖說主人不在場,這件事有點逾矩,但提出建議的是城主之子,當下又是萬眾矚目,哪怕白無絕親自去請,恐怕都請不來這么盛大的陣仗呢。
擇日不如撞日,白無絕本人也默認了這件事。
有起哄的,不知印跡晶環(huán)里為什么裝著炮仗,居然拎出一掛,使了個輕功,掛在了柳樹枝上,只等著牌匾扶正,燃上一炮慶賀慶賀。
真是有心了,白無絕想說。
然而,福禍總相依。
老匠爬到了高處,徒弟們合力將牌匾抬了上來,正倒手之際,老匠那雙鐵鉗般的粗糙大手竟然一滑,他當即大叫:“呀!不好!”
一輩子沒出過錯的老匠,這一次出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