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嘉同十三年,中原與岐臨國邊疆戰(zhàn)火起,岐臨國據(jù)說百年難遇的一位奇才太子魔嬰,率領岐臨國軍隊橫掃中原,勢不可擋,所向披靡。
邊塞烽煙不息,鎮(zhèn)遠侯袁賀在外征戰(zhàn)不敵,如今戰(zhàn)線步步迫近邊城,邊城鎮(zhèn)遠侯府上上下下一片忙亂,正打算收拾了東西回京避難,侯爺夫人楚氏的母家,也就是京城宰相府已經屢次來書催促。
清晨,天剛蒙蒙亮,鎮(zhèn)遠侯府便又收到了侯爺袁賀的家書,說邊城肯定守不住了,讓夫人楚氏帶著孩子,盡快進京避難。
侯爺夫人楚氏是相爺?shù)臻L千金,生得年輕端莊,如今只不過一子一女,長女也不過三歲,兒子尚在襁褓之中,楚氏握著手里丈夫的信箋,字字血淚,她看著還在熟睡的嬰兒:“是該走了,劉嬤嬤,讓府里的人將東西都收拾好了,輕裝簡行,送小世子和小姐速速回京中相府。”
“夫人,幾位小主子的東西都已經在收拾了,老奴擔心的是夫人您!”
楚氏卻緩緩合起了杏眸,掩蓋了那些絕望的神色:“我不走,我要等侯爺?!?p> 全府上上下下已經在一片忙亂中不可開交,小小的孩童不過兩三歲的模樣,白白的小胳膊小腿兒,籠在寬敞舒適的寢衣里,小丫頭迷迷糊糊地從被子里掀開一個角,看著滿屋子里的丫環(huán)婆子都忙得灰頭土臉的,竟然沒人發(fā)現(xiàn)她醒了。
小丫頭也不知道是沮喪還是慶幸,便索性放下了被子躺著,現(xiàn)在的確不是她往日起床的時候,她只是剛剛做了個噩夢,驚醒了。
她剛剛夢見了爹爹,爹爹抱著香香軟軟的小弟弟,寵溺地笑著道:“怎么這么小?這要什么時候才能長大?”
小丫頭伸過手去也要抱抱,爹爹卻只是寵溺的捏了捏小丫頭肥肥的包子臉:“茹兒這個小鬼靈精,到哪里也不愿吃虧,來爹爹抱……”
可是,可是爹爹明明還沒抱到這夢就醒了。小丫頭滿心的委屈,滿臉的不甘,為什么爹爹只抱弟弟都不抱我?不公平,這樣不公平!我也要爹爹抱!
小丫頭卻聽見外面管事的姑姑壓低聲音訓著自己屋里的丫鬟:“你們一個個都快點兒,小姐的衣服怎么收拾了這么久還沒收拾好?收拾好了就趕緊都送到馬車上去,一個個慢蹭蹭的,哎呀,都輕點兒,別驚擾到小姐?!?p> 小丫頭掀開被子,偷偷看著那些忙忙碌碌的丫鬟婆子抱著衣服器具,行動迅速卻有條不紊的都走了出去,竟然悄悄地就下了床,她就一點點的個子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和院子,一路輕手輕腳地溜了出來,竟然沒人發(fā)現(xiàn)!
她溜進了花叢里,高高花竟然能沒過她的小腦袋。她以前總是想進來玩來著,可是她周圍的婆子們總是攔著,她一不乖,她們就揚言要告訴母親,這次趁他們看不見,小丫頭可是玩野了性子,竟然一時連剛剛找爹爹的夢也忘了。
小丫頭自顧趴在地上對地上的花玩玩嗅嗅,走著走著爬著爬著,竟然看到了一個狗洞。
那小小的狗洞在小丫頭眼里,明明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她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出去過,不過這大大的侯府讓她也根本沒有出去的概念,她以為這世界就像這侯府一樣,都是她們家的。
小丫頭彎著腰扒著狗洞朝外張望著,那靜悄悄的弄巷外就是另一個世界。然后,她笑呵呵地鉆了出來,脆脆的嗓音讓人心里發(fā)甜:“我要去找爹爹,讓爹爹抱抱?!?p> 她卻不知道自己渾身原本精致的錦衣,因為在花壇里打了兩個滾,已經烏黑如乞丐。
侯府之中,各處忙亂,一時之間竟然也沒人發(fā)現(xiàn)他們的大小姐丟了,侯爺夫人楚氏自在看顧著襁褓中的兒子,想著怕是從此一別,便再也看不見了。
劉嬤嬤看著楚氏和孩子如此不舍的模樣,只得繼續(xù)苦口婆心地勸著:“夫人,您和我們一起走吧。現(xiàn)如今,您便如此放心不下小世子,回京之后您又如何放心得下……”
楚氏含著淚:“父親和母親視我如掌上明珠,自然也會厚待我的茹兒和斌兒。相府千金,侯爺世子,茹兒和斌兒前程不憂。如此我和侯爺也便沒有后顧之憂了?!?p> “夫人……”
劉嬤嬤還要再勸,楚氏卻打斷了她的話:“劉嬤嬤,你是卿韻的乳母,自然也知道我和侯爺識于微時之情,我既然拋棄京城榮華隨他來這邊城,也同樣為侯爺看淡了生死,侯爺若生,卿韻與他長相廝守,侯爺若死,卿韻與他共赴黃泉。我雖然不舍與我孩兒分離之苦,但同樣也不舍侯爺獨自埋骨異鄉(xiāng)?!?p> “夫人!夫人!”
聽著外面急慌慌的喊聲,劉嬤嬤急忙出來喝止:“慌慌張張地成什么樣子,有什么事情慢慢說,別嚇著夫人?!?p> 那小廝急忙進來跪地道:“夫人,夫人,大小姐,大小姐……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丫鬟們剛剛到了時辰叫起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床上沒了人?!?p> “什么?”楚氏一聽,險些昏過去。
劉嬤嬤急忙扶著楚氏,邊吩咐道:“快派人去找!”
小丫頭白白短短的小腿兒,跑得倒是不慢,不一會兒便出了弄巷到了長街,可是這一到長街卻將她嚇了一跳,她長這么大只見穿金戴玉的丫鬟小廝來回奔走,這是第一次見穿著破抹爛布逃命的窮苦百姓,她小小的腦袋里還以為,這些都是婆子故事里的鬼魂。
小丫頭卻也不怕,瞪著好奇的大眼睛便慢慢地走進了這慌亂的流離,等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這兒摸摸,那兒看看。
“丫頭,你一個人?。俊?p> 小丫頭看著那個衣衫襤褸卻眼神賊兮兮的男子,奶聲奶氣道:“我找我爹爹?!?p> “是嗎?我剛剛看見了你爹爹,要不我?guī)闳フ???p> 小丫頭很開心,因為在她眼里,這個世界上的人都應該認識自己,認識爹爹的,就像在侯府里一樣,小丫頭開心地點頭:“走走,去找爹爹,找到了爹爹,我給你賞?!?p> “唉,好嘞?!蹦侨搜雷诱f罷,抱起了小丫頭,便帶著她進入了命運的另一番輪回。
畢竟誰都沒有想到,這邊城的噩夢,來得這么快。
次日,邊城破,岐臨國太子魔嬰率兵屠城,鎮(zhèn)遠侯袁賀被俘,袁賀看著那個靜立在城頭的少年,他從來沒想過,那個強大到令人發(fā)指的敵軍首領,竟然是這樣一個仿佛出塵不染的少年,袁賀被官兵壓著,跪在他的腳下,他看著那少年的琉璃凈眸,竟然有些失神,而那少年看著眼前一片慌亂的邊城,終于感受到了來自腳邊人的眼神,他不曾低眸,似乎只是覺得礙眼,手中的魔嬰劍一揮,地上跪著的袁賀已經人頭落地。
少年朝著城下的混亂繁華,投過一縷漠然的目光:“殺。”
殺……
那夜,邊城被屠,還沒有來得及逃跑的鎮(zhèn)遠侯袁家被舉家滅門,就連那襁褓中的小小嬰兒也不曾幸免,而那小丫頭,竟成了唯一的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