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鬼

　　嘭嘭嘭嘭！

　　徐寅身體接連滾出數(shù)米，撞倒了昨晚燒粥的鐵鍋和柴堆，額頭都被地上的碎石磕出了血絲。

　　直到本能地滾到墻角，他才稍微恢復了點冷靜。

　　他克服四肢的僵硬，掙扎著坐起。

　　幾米外，有道長身首異處的全貌。

　　直到此時，徐寅的呼吸才開始急促。

　　剛看到道長的光頭時，由于過度驚悚，他反而來不及害怕，那時候只剩下了逃離的本能。

　　看看窗外仍舊暗沉的天象，徐寅生怕趁著黎明到來前，那已經害了三條人命的女鬼還會來收割掉自己。

　　他剛升起這一想法，廟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刺耳的女聲：

　　“徐寅……”

　　“槽！”

　　他大罵一聲給自己壯膽，由于聲音來自破廟的唯一出口，他知道無路可逃，只得逼自己看向聲音的來源。

　　他點亮一枚火折子。

　　只見一只青紫色、骨節(jié)分明而無肉的手正死死扒住門檻的一角。

　　女鬼，絕對是那女鬼！

　　徐寅彎腰撿起地上一塊看起來比較尖的石頭。

　　真等到了女鬼堵門的一刻，他反而沒有那么害怕了。

　　如果對方遲遲不現(xiàn)身，他可能會一直處在提心吊膽的恐懼中，但現(xiàn)在人家都堵門了，徐寅腦子里反而只剩下了魚死網(wǎng)破這唯一的念頭。

　　他瞄準那只鬼手，就要把手中石子砸過去，誰知正要用力，那鬼的聲音再次響起：

　　“徐寅……幫幫我……”

　　徐寅只覺手沒來由地一軟，居然在這聲音中垂了下來。

　　緊接著，令他驚恐萬分的一幕出現(xiàn)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在不受控制地往廟門邁去！

　　不帶這樣的啊！

　　可不管徐寅在心里如何怒吼，身體還是在不斷地朝門口靠近。

　　一步，兩步……

　　徐寅邁過了門檻。

　　那只攥著門檻的手隨之松開。

　　徐寅看到了躲在門框外女鬼的全貌。

　　只見昏暗的光線下，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獰厲。

　　正相反，她此時處境似乎十分狼狽，以至于四肢著地，像條母狗般趴在地上，勉強抬起的頭顱還寫滿了掙扎的神色。

　　女鬼的臉白得可怕，全身上下幾乎只有骨頭，外面包著一層瘆人的皮。

　　她披散的黑發(fā)纏在一塊，垂在地上像是一塊塊苔蘚，令人作嘔。

　　就在看到對方樣貌的一刻，徐寅忽然發(fā)現(xiàn)控制自己身體的那股神秘力量消失了。

　　同一時刻，女鬼也劇烈地咳嗽幾聲，似乎剛才控制徐寅已經花完了她僅存的力量。

　　感覺到身體控制權恢復，徐寅二話不說，手中石頭狠狠地朝著女鬼的腦袋砸下。

　　“你……”

　　女鬼面色驚恐，嘴里似乎飛速念叨了句什么。

　　下一瞬，徐寅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又垂下去了。

　　女鬼再次劇烈咳嗽起來，但這次她再沒有放開對徐寅的禁制。

　　媽的，看這鬼東西也是油盡燈枯的樣子，怎么還能控制我……

　　徐寅毫無辦法，只好死死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看她的樣子，似乎不是要殺我，或者說她目前沒有能力殺我？

　　女鬼咳了好一陣，總算再度開口：

　　“徐寅……我救了你一命，你不可以殺我?！?p>　　“？”

　　徐寅用眼神表達自己的疑惑，他現(xiàn)在連嘴巴都控制不了。

　　“那個牛鼻子，才是要害你的人……咳咳?！?p>　　“他知道……我的能力一天最多殺三個陽間人，但是卻騙了你，說我一天只能殺兩人?！?p>　　“牛鼻子害怕我，所以他想要把你留在廟里，讓你成為第三個被我殺死的人，他自己則連夜遠走高飛?！?p>　　“他以為，只要給我留了最后一份口糧，我就可以任由他離開……”

　　“他想錯了，我最恨這種假仁義、假正經的敗類??！”

　　女鬼的聲音驟然拔高，她張開嘴，露出里面交錯滴涎的尖牙。

　　“就像那個玄柒一樣，他明明心里有我，卻十三年都不肯接受我，口口聲聲出家人不動凡心，這不是虛偽是什么??！”

　　女鬼吼了兩句，幾乎貼著地面的胸口開始不斷起伏，像只蛤蟆般在地上不斷抽動。

　　“所以，我就在那牛鼻子讓你睡著、自己則要離開寺廟的時候，出手殺了他?？墒撬矀宋摇瓤??！?p>　　看到徐寅的眼中流露出復雜的神色，女鬼露出滿意的笑容，雖然這笑容丑陋到令人發(fā)指。

　　“所以……我救了你一命，你現(xiàn)在也要救我一命，咳咳?！?p>　　“黎明就要到了，以我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要是太陽出來，我不消一個時辰就會消亡，你現(xiàn)在，咳咳，把我抬到廟里去，別，咳，別讓陽光照到我……”

　　在女鬼看來，徐寅似乎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她也并不催促，小年輕嘛，剛見識人心險惡總是難以接受，需要時間消化。

　　果然，好半天，才見徐寅動了動嘴型，表示要說話。

　　女鬼便放松了對徐寅的控制，事實上，以她目前的狀態(tài)，真要控制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只見徐寅眼神復雜地俯下身。

　　靠近她問道：

　　“我有個疑惑，你只是因為看不慣那道長，所以才選擇不殺我？”

　　聞言，女鬼和他對視半晌，眼神仿佛中多了點情緒。

　　也許可以勉強稱作柔和。

　　“不，還有一點，因為你和玄柒一樣，有一張迷人的臉，你身上也有些獨特的氣，咳咳，氣質，你明白嗎？”

　　“你是我到目前為止，見過的第一個，不需要我出手剃光頭發(fā)，就能看出和玄柒神似的人類……”

　　聞言，徐寅垂下了頭，更靠近了她幾分。

　　只聽他低聲而柔和地道：

　　“謝謝?！?p>　　噗！

　　女鬼甚至沒來得及發(fā)出聲音，她只能怔怔地睜大眼睛，眼中充滿了不可思議。

　　她在魂飛魄散的前一刻，才勉強低下頭，看到徐寅用盡全身氣力插進她胸口的一把匕首。

　　徐寅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片刻后又想起自己還沒補刀，離鬼的尸體這么近頗有些危險，于是使勁拔出匕首，又從背后給她補了幾下。

　　“你能控制我的腿走出廟，卻不直接控制我把你抬進廟里，沖這一點，我就知道你做不到后者，當你有求于我，這就是你的弱點?！?p>　　“是人是鬼都一樣?！?p>　　徐寅喃喃自語，不知道是說給女鬼的尸體，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歇了口氣，暫時沒去管女鬼的尸體，而是先回到廟里，去搜那道士的身。

　　摸著沒了腦袋的尸首，徐寅多少有點發(fā)怵，但也不知是不是殺了只鬼帶來的膽量，他勉強能做到穩(wěn)住雙手。

　　尸體身上，除了幾張自己不知道怎么使用的符紙、一本薄薄的黃冊子以及銅錢外，

　　只剩下另外三枚銅錢。

　　只不過這三枚銅錢不同于市面上流通的貨幣，而是分別在其中一面鏤刻有陰、陽、鬼三字。

　　這三枚銅錢被死去的道長與別的銅錢分開存放，徐寅心想必有特別之處。

　　可是為什么寫著陰陽鬼三個字？

　　如果它們分別代表了什么的話，那么按常理說，鬼不應該就屬于“陰”的嗎？

　　但此時顯然不是研究的時候，徐寅把尸體身上的東西照單全收，一股腦塞到身上。

　　看了看天色，黎明將至，徐寅不愿多耽，畢竟這時被人撞見，光是廟里廟外的幾具尸體，自己就解釋不清。

　　而且還不排除被殺人奪寶的可能性。

　　他想了想，在廟里待到天色微明，便趕緊尋了路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