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脆弱的合作

　　身份的突然轉(zhuǎn)變后，黎風(fēng)做不到坦然面對以前的同伴。

　　她甚至思考起自己與同伴之間真正的關(guān)系。

　　是最忠實的摯友？是共渡難關(guān)的戰(zhàn)友？是結(jié)伴而行的朋友？還是臨時搭建的班子？又或者更差，以前的情誼只是精心裝扮的演技……

　　她制止自己再想下去，等待對方做出答復(fù)。

　　徐峰難以做出答復(fù)。

　　葉榕雖然被韓欽文同化成冷人，但由于韓欽文已經(jīng)死去，她的身份認(rèn)同趨向于人類。

　　可血族呢？血族的情況與冷人有什么不同？眼下的黎風(fēng)還打心底里認(rèn)為自己是人嗎？

　　這些都是未知數(shù)。

　　徐峰做出驚愕的表情，斟酌接下來的說辭：“我不是很明白?！?p>　　“你要扔下我嗎？”黎風(fēng)突然問出直白到可怕的問題，不知道是成為血族后性格改變的緣故，還是原本她就有這種恐懼。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表露身份?！毙旆宀坏貌徽f出殘酷的現(xiàn)狀，“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我們要怎么成為‘同伴’。”

　　“可以的，當(dāng)然可以。”黎風(fēng)先正常說道，隨后壓低聲音，“其實血族和冷人都?xì)w屬于化身類能力，充其量只是能力的一種類別，現(xiàn)在教堂里的神父，就是在指使所有人進(jìn)行一場針對血族能力者的屠殺！”

　　立場發(fā)生了肉眼可見的改變，徐峰不動聲色地點點頭，又道：“可我們出不去，神父比起原住民，更像是一種規(guī)則?！?p>　　“想想我們是怎么渡過失心湖的？一開始，誰也不知道有血橋這回事，我們都急著用獨行舟，是你覺得有別的辦法。”黎風(fēng)語速加快，微微有些興奮，“現(xiàn)在也是一樣，只要找到這次的‘血橋’，我們就能離開?！?p>　　“有一種辦法?！毙旆逄嶙h，“晚上吸血鬼不再行動，天天不死人，所有人對血族的敵意就會降低很多?！?p>　　“嗯?！崩栾L(fēng)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徐峰注意到殘留在黎風(fēng)臉上的片刻不快，立刻改換稱呼：“話說回來，你有沒有見到其他的血族？”

　　“怎么了？”

　　“我想知道有幾個，分別是誰，也好提前防范?！?p>　　“你想把我們一個個找出來殺死？”黎風(fēng)立刻露出警惕的神色，“我沒那么好騙?！?p>　　“我能理解你的意思?！毙旆迥肫鸸浅醮我姷嚼栾L(fēng)時的情形，那時候?qū)Ψ降拇_好騙，“我也會害怕，你晚上會不會走進(jìn)我的房間，把我當(dāng)作獵殺目標(biāo)。”

　　“當(dāng)然不會！”黎風(fēng)露出被懷疑時惱怒的表情。

　　徐峰索性念出名字：“那如果左希明要你殺我呢？”

　　這一回，黎風(fēng)沉默了許久，才小聲說：“原來你都看見了?！?p>　　“嗯?！?p>　　“為什么要說出名字？你不是不信任我嗎？”

　　“因為你和左希明都是血族，而先殺外來者會對你們有優(yōu)勢。所以我和葉榕都在你們的獵殺范圍之內(nèi)?！毙旆孱D了頓，看向?qū)Ψ?，“比起左希明，我至少相信你，不會在殺光其他外來者之前選擇我們。”

　　“你的意思是，今天要絞死左希明，讓我活下來?！?p>　　“只是暫時的，如果你害怕自己的事暴露，今晚可以來獵殺我?！毙旆鍑@道，他本來可以假裝不知道，但黎風(fēng)主動替他做出選擇。

　　“我不會的?！崩栾L(fēng)又問，“如果我不向你坦白，你今天會揭發(fā)我嗎？”

　　“不清楚，也許我會教唆別人絞死左希明，第二天對你的話可能會糾結(jié)一下?！?p>　　“只是……糾結(jié)一下？”

　　“立場不一樣的話，確實只能糾結(jié)一下?！毙旆逭\實地回答，“感動沒辦法解決問題，只會減少自己與其他人的生存機(jī)會?！?p>　　黎風(fēng)茫然地問：“那接下來怎么辦？我們稀里糊涂地就變成敵人了？”

　　“算是比較特殊也比較脆弱的合作關(guān)系。我承諾在晚上保護(hù)你不被施以絞刑，你承諾晚上不把我們作為獵殺目標(biāo)……實在沒人了，你可以選擇丁奇。一邊這樣和稀泥，一邊慢慢尋找別的辦法離開教堂?！?p>　　“嗯……不是敵人就好?！?p>　　“但其實維持合作關(guān)系的就只有這些天賺來的戰(zhàn)友情了?！毙旆蹇嘈Γ半p方的承諾都無法保障，一開始可能合作愉快，之后要是死的人越來越多，期限臨近，我們就會反目成仇?！?p>　　黎風(fēng)斬釘截鐵地說：“如果到那個時候還沒想出辦法，我就認(rèn)命。這條命是葉榕救的，我總不能反過來去殺她?！?p>　　對這樣的承諾，徐峰不抱希望，但還是鄭重地點頭表示肯定，然后問：“昨天我睡了一段時間，之后只看見了左希明。他有跟你說過其他的血族嗎？”

　　“沒有，他只問我你們當(dāng)中有沒有偵查類的能力?！?p>　　“你怎么回答的？”

　　“我說沒有?！?p>　　這不是事實，黎風(fēng)能夠清晰地回憶起昨晚被吸走血液時奇怪的感受，仿佛被置入一個溫暖的黏液池中，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想事，有一個和善的聲音問出一個個問題，每解答一個問題，池子就會變得愈加溫暖，仿佛一輩子也待不足。

　　左希明的聲音猶在耳邊，自己的回答深深埋入心里。

　　反正今晚左希明就會死，回答了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黎風(fēng)暗暗提醒自己，不要為了活命忘記公寓樓時葉榕的幫助。

　　徐峰沒法看出對方的心理波動，只是簡單地說：“那就好，我們回去吧。”

　　眼下只有兩只吸血鬼，殺死左希明后只剩黎風(fēng)，情況還在可控范圍內(nèi)，做一些額外的工作尋找出路，也是可以接受的。

　　他這么想著，轉(zhuǎn)身朝餐廳的方向過去。

　　“你是叫徐峰吧？”

　　拐角處，左希明面帶微笑，朝他揮了揮手。

　　“左希明，左兄?！毙旆鍩崆榈匚兆Ψ奖居畔碌氖?，“什么事？”

　　“大家討論到要緊處，發(fā)現(xiàn)你們不在，所以要我請你們回去?！?p>　　說著，左希明越過徐峰，夸張地打量起徐峰身后的黎風(fēng)：“這位姑娘，你真是骨子里都透著一股可愛，別緊張，我是說你真好看，哈哈?！?p>　　黎風(fēng)也跟著笑了笑，沒有說話。

　　徐峰似笑非笑地看向?qū)Ψ剑钡綄Ψ侥樕系男θ菹В骸白笮?，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打情罵俏的時間都給你剝奪了?！?p>　　這是一次明確的提醒，要讓黎風(fēng)與左希明，與吸血鬼徹底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