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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綠衣一聽這話，眼中陡地放出寒光來，直直盯住了被眾侍女擒著的方沁湄，見她形容狼狽，心下已經(jīng)有數(shù)目了：
“你說的賊，便是此人嗎？！”
程綠衣心下當(dāng)真震怒非常，她從來自命這云城當(dāng)中的第一名媛（事實卻也差相仿佛），平素里最是愛惜羽毛，所用之物、所使喚的人都務(wù)求精致體面，今日的詩會更是她籌劃多日，力求在此會上賣弄才情美貌一舉擒獲裴玉明的心，哪想這詩會開始到如今，意外狀況一樁接著一樁，竟還鬧出賊來了，何等丟人？
一時之間，程綠衣看向朱牡丹的眼色也是格外厭惡——若這朱牡丹是個懂事的，自然知道遮掩過去，哪知她不但沒有私下里使丫鬟來知會自己這個詩會主人，反而鬧到了最為地位尊崇的貴客裴玉明跟前，用心險惡，簡直可誅，到底不過是個商女！
朱牡丹自然不知道自己竟然被程綠衣深深恨上了，她猶自獻(xiàn)寶一般高聲道：
“姐姐明鑒，小妹因知道這個賤婢向來品行不良的，故而特意提防著她呢。果然一錯眼不見，就看這賤婢獨(dú)自一人走在僻靜地方，翻弄著這個錦囊偷樂呢，因這個錦囊布料極金貴的，小妹因家中行商，倒還些許認(rèn)得，這分明是產(chǎn)自金陵的云綾錦，一年不過百十匹的量罷了，卻哪里是普通人家尋常能得了的？便是官宦人家也是稀罕的?！?p> 方沁湄聽到這里，這才心下了然，卻也不由暗暗叫苦。
這位裴公子到底是怎么個來歷，連裝錢的錦囊也拿云綾錦來制作？
拋開這個不說，自己到底要怎樣自救？程玉燕以為給了自己回報，誰知卻是丟了顆雷過來，而這朱牡丹的敵意從來沒有掩飾過，今天只怕是……
剛想到這兒，方沁湄再度感覺到有異樣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她不禁從披散的長發(fā)縫隙間向投來視線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雙冷冽的眸子，似是帶著淡淡的嘲笑，又似是始終帶著對周遭人的戒心，很難想象這眸子的主人也不過十六七歲一少年，而且這少年身子挺拔，猿背蜂腰，擁有著無可挑剔的面部輪廓——裴玉明。
然而這會兒又哪是欣賞美男的時候？早有人上來扯住了方沁湄細(xì)瘦的胳膊，牢牢揪住了往地上大力一推，喝道：
“好你個賤婢，今日若不打殺了你還了得？！”
這卻是錦紅，她本是被程綠衣推出來迎接裴玉明的，此時見勢不好早奔了過來要替自家遮掩，忙忙躁躁地將方沁湄推倒在地。
方沁湄吃痛，卻反而瞬間警醒了，她的頭腦快速轉(zhuǎn)動起來，眼睛借著頭發(fā)遮擋，將場內(nèi)眾人的神色迅速看了個七七八八。
她低了眉眼，卻將袖子輕輕一拉，露出了方才落地支撐地面擦破了的手掌，瘦小枯干之外還有血色淋漓。
裴玉明瞧著她，唇角再度不自覺地一翹。
錦紅、素月已然率著幾位丫鬟走了上來，打算將她扭住送出去治罪了事，其他人也對她毫無同情地收回了視線，就聽方沁湄忽然縱聲大笑起來，場內(nèi)眾人不由齊齊一怔：
“哈哈，哈哈哈！這也奇了，難道只有朱大小姐說話的份，卻沒有小女子自我辯解的份嗎？小女子自承是個匠人，可從未承認(rèn)自己乃是賊人！”
她說著話，故意抬起鮮血淋漓的手掌將亂發(fā)抿到耳后，手指“一不小心”將泥土和血跡擦上了臉頰，越發(fā)襯得她小臉楚楚，讓人沒來由的便生了同情之心：
“各位官人小姐可是忘了？小女子并非貴府中的奴婢家仆，哪有任各位隨意喝罵打殺的道理？便是這位朱大小姐想定小女子的罪，也得上公堂分說！”
笑話，擁有現(xiàn)代人思維的方沁湄怎么會不了解自己乃是“公民”，沒有簽過賣身契，所以擁有辯解的權(quán)利？
她卻不知道，自己的這番言論，竟是讓眾位在場的少年少女齊刷刷將目光投注了過來，每個人眼中都是滿滿的驚訝。
這個世界里的平民女兒，誰又有這樣的膽量和官宦子弟直接口齒清晰地對話叫板了？
“你還想強(qiáng)詞奪理？！”
朱牡丹氣得跺腳。程綠衣卻扇子輕輕一抬，曼聲道：
“慢來，她說的話倒也有理……兼聽則明嘛，你且說說你的道理！”
方沁湄緩緩爬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正色道：
“小女子方才說過了，這只錦囊乃是程玉燕程小姐贈與小女子的，你們?nèi)羰遣恍?，自然可以派遣下人去將她請回來，一問便知?！?p> 朱牡丹尖聲笑道：
“且住！你可真是刁滑，方才這位裴公子可是說了，這只錦囊原是他的！裴公子何等樣的身份，怎會將錦囊遺失……你休要胡言亂語，攀纏他人！”
她這話一出，場內(nèi)眾人的神情又是一變。
仔細(xì)想想，朱牡丹說得還當(dāng)真沒錯，如果這錦囊裴玉明已經(jīng)親口承認(rèn)是自己的，又怎么可能由程玉燕拿出來？那豈不是說程玉燕和他有私相授受之事？！
怎奈是朱牡丹只顧顯示自己聰明，完全忽視了程綠衣此時的心情——她將團(tuán)扇的扇柄死死捏住，連指關(guān)節(jié)都捏到發(fā)白了。
若是裴玉明將錦囊贈給了程玉燕……
她快速搖了搖頭，眼中卻放出寒光來，冷冷地盯住了方沁湄和朱牡丹。
方沁湄感受到了她如同實質(zhì)般的凝視，心中暗嘆：怎的又碰到這種事？分明是男人惹的根苗，卻怎么個個的將仇恨拉到女人身上呢？
她妙目一轉(zhuǎn)，恰好看見裴玉明唇邊掠過一抹含義復(fù)雜的笑意，再看到裴玉明與眾不同的箭袖窄身服飾，驀地心生一計。
方沁湄腳下忽然一滑，口里發(fā)出一聲“哎呀！”便整個的向裴玉明倒了過去！
裴玉明正好整以暇地端詳著場內(nèi)情況，忽見方沁湄身子倒了過來，久經(jīng)訓(xùn)練的他近乎本能的滴溜溜一轉(zhuǎn)，便從方沁湄身邊轉(zhuǎn)了開去，兩個人愣是連衣角也沒碰上半點(diǎn)。
只聽“碰”的一聲，方沁湄再度側(cè)身摔倒，而裴玉明卻是出現(xiàn)在了離開她摔倒位置三尺開外的地方。
這一下，朱牡丹得了意：
“哈哈！我說什么來著，賊人就是賊人，還想從裴公子身上得了什么去？！真真的該活脫脫打死！”
場內(nèi)也是一片嘩然，眾多少年少女臉上都露出鄙薄之色來。獨(dú)獨(dú)程綠衣卻是臉色稍轉(zhuǎn)，微帶笑意的看了看裴玉明，又看了看他和方沁湄之間的距離。
方沁湄卻同樣放聲大笑：
“哈哈！難為朱大小姐，到了這會兒還看不出來嗎？裴公子這般的身手超絕，誰能從裴公子身上偷得那偌大一個錦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