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常云在屏風(fēng)外聽得真切,瞬間喜得身子都快飄起來了。屏風(fēng)后的少女們尚還留下兩個,都是素日里與程綠衣格外親厚的,此時見程綠衣禮遇宋常云,都有些驚訝起來。
其中一個名叫程瑜的少女,忍不住拿扇子掩了口,湊到程綠衣耳畔輕問道:
“怎么,姐姐,這個呆子……公子真的與府上有親?”
程綠衣諱莫如深地笑了笑,指了指手中的信紙落款,低聲道:
“我隨先生讀書,聽先生說過,這位宋奕宏先生頗有些文名,他若參加科舉,必是連中三元之人,只可惜去世得早,再想不到這個宋公子就是他的兒子……”
程瑜眼中露出驚訝之色來,還未說話,旁邊的那個少女也湊上來低笑道:
“原來如此,這位宋才子又是要參加童生考試的,姐姐是想……”
三個貴族少女彼此默契地對視著,發(fā)出了一陣嬌笑。
少頃,素月果然請了知府大人過來,有程綠衣牽頭,宋常云此次的認(rèn)親自然馬到功成。
程知府更做張做勢,將府中的門子叫了來痛斥了一番,叫他們從此認(rèn)清楚這位乃是表少爺宋公子,以后再來必要以禮相待。
程知府隨即將程綠衣和程瑜等近親請了出來,算是正式與宋常云見禮,眼見天遲了,更熱情留飯,宋常云如何不依?再看程綠衣的時候,更覺親切,只覺得此番消受美人恩,自己便是為她死了也是值得的。
…………
不提宋常云在知府府中如何得意,程玉燕獨自坐車回了家,卻是滿肚苦水。恰好進(jìn)門的時候程棟不在,程玉燕立刻一頭撲進(jìn)了寧媽媽懷中大哭起來。
寧媽媽原是程玉燕女兒的陪嫁丫鬟,程玉燕母親去世的時候已經(jīng)放了她的賣身契出來,她自可一走了之。怎奈是因為朝夕相處,這寧媽媽乃對程棟有一份不能言說的情愫,也不嫌棄他收入微薄,在這個家中一意地替父女倆張羅,心中早把程玉燕當(dāng)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疼愛。
此刻見程玉燕哭得淚人一般,寧媽媽登時覺得自己的心都揪起來了,一疊聲地問:
“好小姐,親小姐,這是怎么了?”
再一看,又忍不住蹙眉罵道:
“那個方小湄是怎么回事,怎的放了你一人回來?!作死喲……??!那個仙鶴珠花呢?”
她吃驚地看著程玉燕空蕩蕩的發(fā)間,那里只剩了她親手給插上去的月季,此時卻也蔫了一半,形狀凄涼。
程玉燕不說話,只是哭,雙手牢牢抱住了寧媽媽的腰身就是不松開。寧媽媽到底扛不住對她的心疼,嘆氣撫摸著她的頭發(fā)道:
“今日沒有出風(fēng)頭也就罷了,咱們來日方長……”
“沒有來日了,媽媽,我怕是沒有來日了,這事怕是很快就會傳到爹爹耳中,爹爹他不會原諒我的……”
程玉燕一下抬起了頭,雙目紅腫,顫聲說道。
寧媽媽吃了一驚:
“好小姐,你且說說,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程玉燕這才哽咽著將自己瞞著父親將宋常云帶到知府府中的事說了,寧媽媽一聽,頓時唬得腳都快軟了:
“我的小祖宗大小姐喲,你怎么可如此糊涂?”
程玉燕泣不成聲:
“媽媽救我!”
寧媽媽哪里還有心思責(zé)備她,當(dāng)下細(xì)想了想,拉著她到椅子上坐下:
“你說,你給了那個方小湄一注銀子?”
程玉燕含羞帶愧地點點頭。寧媽媽微微露出了點笑模樣:
“她若不收倒也罷了,既是她已收了,少不得此事還要她來替小姐遮掩一番!”
程玉燕睜大了一雙淚目:
“媽媽是說?”
寧媽媽主意已定,笑著替她收拾起來,一邊挽發(fā)一邊道:
“我少頃變?nèi)ニ抑凶咴L一趟,讓她替你認(rèn)了此事?!?p> 程玉燕聞言,心下稍安。
…………
寧媽媽自然不知道,此時方沁湄卻走在離家越來越遙遠(yuǎn)的路途上。
她對云城本就不熟悉,又上了騾車,又困又累地悶在車廂之內(nèi),外頭的景物更是入不了眼,等她終于驀然察覺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車輛所行駛之處竟然無人聲響起,唯有野狗和鳥鳴從車簾外傳來。
方沁湄心中警兆暗生,微微挑開車窗上的簾子向外看了一眼,這一驚當(dāng)真非同小可——一眼不見,這輛騾車竟然已經(jīng)將她帶到了荒野郊外,四周僅能看見綠草萋萋,前方暮色漸起,山巒起伏,山前隱現(xiàn)一道玉帶般的流水,沿著岸邊至少里許之地才可見房屋,宛然已不在人煙稠密的城內(nèi)!
方沁湄心頭狂跳,放下車簾便開始思索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樣的事件:難道是自己在街邊數(shù)錢,財物露白,惹來了歹人?
不,自己很小心,而且是特意委托了小孩子給自己去雇的車,沒有可能那個小孩兒也是匪類吧?
想,仔細(xì)想!如果不是為了財……方沁湄苦笑著看看自己單薄纖細(xì)的身體,總不可能是為了色吧?
唔,也不一定啊……難道是遇到了人販子?
她這里正在百思不得其解,騾車已搖搖晃晃地走上了一座小石板橋,就聽橋下傳來兩三個洗衣婦的談笑聲:
“聽說你們家老何現(xiàn)在天天想剖到珠子???”
“切!可不是嘛,上次那方姑娘心思巧妙,做出來那個仙鶴珠花,他可得了意,就想能再撈到幾個好蚌,再剖幾顆珠子,請那方姑娘做珠花去!”
“嬸子你可別說,若那東西果然還能得一個,我也想要!”
“哈哈,就我們這等粗人,戴的什么花啊,便有好的也白給了。你瞧,以前老何也給我買過戒指兒,我就覺得吧磨手,干活老不自在了……”
仙鶴珠花?老何?!是了,這里就是老何住的村子!
方沁湄心念電轉(zhuǎn),她不知道趕車人的深淺,也不敢隨意鬧將起來,卻快速地從身上一摸,掏出了程玉燕再也不曾戴回去的異形珍珠仙鶴胸針——這里的人也只認(rèn)這物件是個珠花而已。
她又取出錦囊之一,毫不猶豫地將異形珍珠仙鶴胸針裝進(jìn)了錦囊之內(nèi),隨即拉開車廂窗簾,揚手將那錦囊又高又遠(yuǎn)地丟了出去!